“咔哒。”
苏蘅身后那扇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朝门口望去,
只见刚才带她来的那两个面色冷硬的守卫,最先押着一个人进来,
在这之后,又有三人走了进来。
当看清最先被推进来的那个人时,苏蘅呼吸一滞,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惊呼:“珠世小姐?!”
那是一位穿着素雅和服、气质温婉柔美的女子,正是曾经身为鬼,在最终决战中为击败无惨做出了巨大牺牲的珠世,
苏蘅清楚地记得,无惨死后,珠世小姐说她和愈史郎先生,体内属于鬼的细胞会逐渐消散,他们会慢慢变回人类,
自从战后,她几乎就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艘远海的船上,以这种方式重逢!
珠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沉静,
她看到苏蘅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对着苏蘅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紧接着,苏蘅看到了第二个被推进来的人,正是之前在那个铁壁舱室里与她秘密交谈、自称警卫厅的近藤勇善,
此刻他脸上带着伤,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他眼神锐利地扫过舱内情况,
当与苏蘅视线接触时,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有歉意,更有决绝,
显然,他的卧底身份早已暴露,而且他做好会死的准备诶。
最后进来的两人,是苏蘅不认识的生面孔,一男一女,看起来都还很年轻,穿着普通水手的粗布衣服,
但他们的眼神,那种经历过严格训练、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警惕与坚毅的眼神,让苏蘅瞬间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鬼杀队的队员,虽然他们身上没有佩戴日轮刀,但那种气息,她太熟悉了。
这四个人,珠世小姐、近藤勇、两位鬼杀队队员……他们竟然全都被抓住了,
四个人被守卫粗暴地推搡到舱室中央,站成一排,
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束缚,显然反抗过,但失败了。
经师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四人,最后重新落在苏蘅身上,他周身那股冰冷刺骨的气息,竟然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下来,
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和善的意味,但这种和善,比之前的冰冷更让苏蘅毛骨悚然。
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淡了一些,让苏蘅能更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冰蓝色的,如同深海寒冰般的眼睛,
他用一种近乎循循善诱的语气,对苏蘅说道,
“苏医生,你看,人心是很有趣的东西,你说你不在乎船底那六百个陌生人的性命,”
“我理解,陌生人,生死与己无关,难过一阵子也就忘了,不会在心上留下太深的刻痕。”
他的声音缓和,却字字诛心:“但这四个人,不一样。”
他伸出一只枯瘦、但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的手指,点过珠世、近藤勇和那两位队员。
“这位女士,是你的朋友吧,情谊非同一般。”
“这位近藤先生,也表露过善意,算是有一面之缘。”
“还有这两位年轻人,看眼神就知道,他们非常信服你,可见你们一起共事过,有性命交付的信任。”
经师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可怕的平静:“他们任何一个人,如果因为你的坚持原则而死在你的面前,苏医生,你觉得,你的余生会怎么样?”
他稍稍的停顿了下,似乎给苏蘅一个思考的时间,这更是让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苏蘅的心上,
“会在无数个深夜突然惊醒,想起他们临死前的眼神,会在每一次施展医术救人的时候,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这种悔恨和自责,会像跗骨之蛆,一遍又一遍,在你的心里循环、折磨,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看着苏蘅还在挺直的腰背,认定苏蘅的强装镇定,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那么,苏蘅医生,现在,用你眼睛好好看看眼前,告诉我,你……能为我做什么?”
他挥了挥手,那四个守卫立刻粗暴地推搡着珠世四人,将他们带离了舱室,
门再次被关上,
舱室内,只剩下苏蘅、文先生,和那位黑袍经师。
苏蘅这个时候是有点儿手脚冰凉,她无法想象珠世小姐、近藤先生,还有那两位素未谋面的队员因她而死的画面,
就在这时,经师似乎觉得筹码已经足够,他缓缓地,用一种与他之前略显佝偻的姿态不同的动作,
抬手,轻轻摘下了他一直戴着的宽大黑色兜帽。
兜帽滑落,露出了他的真容。
苏蘅的呼吸再次一窒,
预想中皱纹遍布、苍老不堪的面容并没有出现,兜帽下,是一张大约五六十岁年纪的西方男性面孔,
头发是正常的金色,隐约都还能看出光泽感,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确实有岁月留下的沟壑,
奇怪的是,他的皮肤状态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年轻感,并非光滑紧致,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缺乏生机的紧绷,像是被某种技术强行维持着,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锐利、深邃,蕴含着与这副皮囊不太相称的,过于沧桑和精明的光芒。
他……绝对不像他外表看起来这个年纪,
而且这种诡异的年轻感……。
苏蘅猛地想起后世那些有权势的名人,他们会尝试用某种“换血”类似的手段,掠夺年轻人的生机来延缓自己的衰老,
难道这个经师……。
经师似乎很满意苏蘅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优雅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谈话了么,苏医生?”
“关于我的小问题,以及你的……选择。”
“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就今年八十六岁。”
八十六?!
那个八十六的老人头发不是斑白,不是手脚开始不利索了,开始说糊涂话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他思维非常清楚,他头发竟然还是有光泽的,他根本不像是八十六的老人,说他五十岁,都有人信。
苏蘅小小的惊讶了下,又想到古往今来确实有善于养生的人,把人调养的很好,能让人年轻二三十岁也是有的。
“你很惊讶,然后又很快平静下来了。”经师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捕捉着苏蘅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声音里带着一种探究的兴趣,
“为什么?我说这个样子是已经活了八十六年,看起来却不像?还是因为你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苏蘅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个更诡异,也更危险的老者身上,
听到他自曝八十六岁,她的确心头惊讶的,但惊讶过后也就那样。
经师似乎对她的平静反应很不满意,那双冰蓝的眼睛死死锁住苏蘅,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急切和希冀,
“你见过,对不对?你见过那个真正的‘不死者’!你知道长生的秘密!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几乎是低吼着问出最后两句,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手背上青筋毕露,之前那副掌控一切的从容面具出现了裂痕。
苏蘅看着他这副急切到近乎失态的样子,心里反而更定了,
她想起无惨,想起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克服阳光而不择手段的疯狂,最终却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眼前这个经师,虽然同样疯狂,但段位似乎还差得远。
“我没见过什么‘不死者’,”苏蘅缓缓摇头,声音清晰,目光平静地迎上经师逼视的眼神,
“但我见过活过百岁的老人,他们脸上刻满风霜,身体会衰弱,但眼神清澈,心地安宁,”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经师那张透着不自然年轻感的脸,和他微微佝偻、显然并不强健的身躯,以及他座椅后方那根隐约的输血管。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来维持现在这个样子,”苏蘅的语气带着医者的客观,
“看起来,你像是在延缓衰老,”
她微微歪头,有点儿好奇的探讨的说道:“但看你现在,皮肤是紧绷了些,可你的身体,你的骨骼,你的精气神……,时间并没有真正为你停下脚步,对吧?”
“你的声音依旧苍老,你需要定期补充些什么才能维持,而且,我不相信那些帮你做这些事的研究人员,没有告诉你这其中的副作用。”
她每说一句,经师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他追求的是永生,是超越时间的青春,
可现实是,他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只能看到时间不短从他身上溜走,怎么也抓不住。
舱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文先生连大气都不敢出,
经师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被戳破痛处的暴怒羞恼,以及更深层的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经师才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那种狂热急切的表情消失了,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你说得没错,”他居然承认了,声音干涩,“延缓,而非停止,有代价,很大的代价,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我比那些早早躺进坟墓里的蠢货,多看了几十年的日出日落,多握了几十年的权柄。”
他重新看向苏蘅,目光复杂:“你不要身份,不要钱财,甚至连唾手可得的,能让你在医学上取得惊人突破的活体材料都不要,那你到底要什么,苏医生?”
苏蘅沉默了片刻,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
她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足够有分量,又符合她人设的答案,才能暂时稳住这个疯子,为鱼鱼先生争取时间。
“我是一个医生,”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语气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未知领域的探究欲,
“你们这个组织,既然能进行这种……嗯,超越常理的研究,想必积累了大量的资料、数据,还有思路。”
她看着经师,缓缓说道:“或许,你们的研究方向是错的,或者走入了歧途,但那些过程,那些失败的记录,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想法,对医生来说,未必没有价值,我想看看。”
她补充道:“说不定,我看了那些东西,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出点什么你们没注意到的东西,医学有时候,需要一点不一样的眼光。”
这个要求显然出乎经师的意料,他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重新以评估的目光审视着苏蘅,
要资料,看研究记录,这比要钱要权要实验室更纯粹,但也更……难以揣测。
但苏蘅的理由无懈可击,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对极端、禁忌的医学研究产生兴趣,太正常了,
而且,她主动提出看看,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变相的合作意向试探。
经师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舱室内只有他指尖敲击木头的轻微“笃笃”声,和文先生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
“可以。”
他答应了,答应得甚至有些爽快。
“现在,我们正要去的地方,”经师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就是你想要看看的地方,我们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研究所之一。”
他看着苏蘅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巧,不是吗?刚刚那位珠世女士,她同样声名在外的名医,她向我提出的要求,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她也说,想看看我们的研究。”
珠世小姐也……!
她立刻意识到,珠世小姐恐怕并非完全被动被抓,
她很可能也是想借此机会,深入这个邪恶组织的核心,探查其秘密,就像她当年潜伏在无惨身边一样。
“那么,”经师缓缓站起身,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
可当他站直时,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有着学者冷漠与枭雄狠厉的奇异气场,
“苏医生,欢迎登船,也欢迎加入这场探索生命终极的旅程,希望我们的资料,不会让你失望。”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舱门方向,意思是要带苏蘅去别的地方。
苏蘅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珠世、近藤勇善、两位鬼杀队队员的命还捏在对方手里,
鱼鱼先生他们正在行动,而自己,或许能借此机会,看到这个组织最核心的罪恶,甚至找到扭转局面的关键。
她对着经师,也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当真带着点医学生,对未知领域好奇的浅淡笑容。
“我也很期待,经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