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月光下和沈栀意一番深谈之后，向羽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近乎自虐地加练。
这变化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一种悄然的、却足以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察觉到的转变。
向羽依旧是最早出现在训练场的那一个，依旧对自己要求严苛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汗水从不吝啬。
但不同的是他不再无视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
当受伤的肩膀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时，他会停下来活动一下，而不是咬着牙强行完成下一组；当肋骨的钝痛影响呼吸节奏时，他会调整训练计划，选择更适合当前状态的项目，而不是硬扛着冲击极限。
这种变化，敏锐如龙百川和武钢，自然看在眼里。
龙百川是欣慰，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了然；武钢则是挑了挑眉，硬朗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抿的嘴角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而感受最深的，自然是同班的战友们，尤其是王博和刘江这两个“羽意”cp的粉头子！
“啧，看见没？今天四百米障碍，羽哥居然在爬高板墙的时候用了保护带！虽然动作还是快得离谱，但他居然用了！”
王博用气声跟旁边的刘江嘀咕，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刘江猛点头，眼神发亮的盯着向羽说道。
“何止！刚才器械训练，我瞄到他做引体向上明显控制了数量，做到标准数就停了！以前他不加练到极限绝不下来！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太阳，那是沈栀意的光芒普照大地！”王博一如既往地贫嘴，但语气里满是替向羽高兴的雀跃。
“看来咱们栀意同志的思想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啊！”
而他们口中的“栀意同志”，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跑道边上，假装整理着作训服的袖口，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单杠区域。
看到向羽利落地落地，接过旁边战友递来的水壶仰头喝水，汗珠沿着下颌线滑落，却没有再立刻开始下一轮折磨自己，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是的，沈栀意在“监督”。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无声监督。
她不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念叨，也不会在所有人面前刻意强调什么。沈栀意只是站在那里，在向羽的视线可及范围内，或近或远。
有时是一个眼神的交汇，有时是训练间隙状似无意地走过他身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肩膀还好？”，或者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只单单站在那里，就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向羽，那个月光下的承诺。
向羽欣然的接收到了这份监督。
虽然他嘴上依旧沉默寡言，面对王博和刘江挤眉弄眼的调侃，最多一个冷眼扫过去让他们闭嘴，但从无反驳。
他开始习惯在完成一组高强度训练后，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她的身影。
一旦捕捉到，那因为极致疲惫和疼痛而紧绷的心弦，便会奇异地松弛几分。
在看到沈栀意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赞许或安心，他甚至会觉得这种“收敛”带来的成就感似乎并不比突破极限少多少。
向羽清楚的感受到一件事，那就是沈栀意已经原谅他了。是真正的原谅。
不需要向羽再用痛苦去赎罪，也不需要他反复用言语保证。沈栀意的原谅，在此刻化作了一种无声的陪伴，化作了看他好好对待自己身体时那抹安心的眼神。
这份认知，像一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淌过向羽因为常年紧绷而有些干涸的心田。
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因争吵而产生的薄冰，早在月光下就被悄然融化。
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恢复到了争吵之前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更近了一步。
那种暧昧缠绵但彼此心知肚明却又谁都不去主动捅破的氛围，再次笼罩了他们。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丝线，将沈栀意和向羽微妙地联结在一起。
训练场上，他们依旧是竞争对手，拼尽全力，互不相让。但训练之外那些细微的互动却无声地诉说着不同。
食堂吃饭时，如果人不多，他们的餐盘总会莫名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中间或许隔着王博和刘江，但眼神总会越过“障碍”短暂交汇。
向羽会默默地把沈栀意喜欢吃的菜往她那边推一推，而沈栀意则会在他因为手部训练后微颤而差点弄洒汤时，自然地递上一张纸巾。
集体看教育片时，他们往往会坐在同一排，手臂偶尔会因为调整坐姿而轻轻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留下皮肤相触那瞬间细微的电流感和加速的心跳。
休息日去服务社，王博和刘江总能“偶遇”他们一前一后地出现，一个在买能量饮料，另一个就在旁边挑选生活用品，结账时又总能“凑巧”排到相邻的队伍。
这种无处不在的“凑巧”的互动，简直就像是在对着外界释放着一种强烈的信号——沈栀意和向羽，和好了！而且，比以前更好了！
这种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班里其他战友们私下也会笑着打趣几句，但都带着善意。
毕竟，看着两个同样优秀又同样别扭的人，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彼此靠近，是件很有趣也很温暖的事情。
这天下午，例行体能训练结束后，武钢背着手在训练场上溜达，检查器材，正好撞见向羽从四百米障碍场下来。
只见他正微微喘着气，用毛巾擦着汗，动作间似乎比以前更注意左肩的发力。
随即武钢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在向羽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在他左肩和肋部停留了片刻。
他向来欣赏向羽的拼劲，但也深知这小子倔起来有多让人头疼。
最近向羽的训练状态他看在眼里，科学、有效、不再蛮干，成绩稳步提升，旧伤也在明显好转。
而这背后的原因，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咳。”只听武钢清了清嗓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向羽立刻放下毛巾，挺直脊背。“武教官。”他的态度恭敬，眼神平静。
随即武钢朝着向羽走近了两步，一双眼睛开始上下打量着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让向来镇定的向羽瞬间破防。
“嗯，气色不错。看来最近睡眠质量挺好，没半夜不睡觉跑去玩单杠了！”
对于武钢的揶揄，向羽并没有回答什么。
只是他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眼神下意识地就想往旁边瞟，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但又强行忍住，绷着脸，目光重新聚焦在武钢身后的双杠上。
随即向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我没听见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的架势，继续充当木头人。
武钢看着他这副明明心里慌得一批却还要强装无所谓的模样，心里简直要笑出声，但难得见他这样，一时间武钢玩心大起的继续逗他。
“怎么？我说错了？以前那个练起来不要命，恨不得把训练场当家的向羽哪儿去了？现在到点就知道休息，加练也知道分寸了？这思想觉悟提高得挺快啊？”
向羽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烫，武钢的每一句话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羞耻心上。
他知道武钢没有恶意，甚至能感觉到那严厉语气下隐藏的一丝欣慰和调侃。
但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能继续发挥“沉默是金”的最高准则，只是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和越来越红的耳廓，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局促和被说中心事的悸动。
只见向羽憋了半天，最终在武钢带着明显戏谑的注视下，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
“报告教官……科学训练，有助于……长期保持状态。”
武钢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这个向羽，还学会用官话堵他的嘴了！
随即武钢故意拉长了声音，“哦——科学训练……说得对！确实科学！有人监督着，是更‘科学’哈！”
那“有人”两个字，被武钢咬得格外重。
听他这么说，向羽的脖子都快红透了，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钻进去。
好在武钢见好就收，知道这小子脸皮薄，再逗下去估计真要冒烟了。
于是武钢这才恢复了惯常的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知道科学训练就好！保持住！伤赶紧好利索了，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别到时候掉链子！”
“是！”向羽如蒙大赦，立刻挺胸抬头，声音响亮地回答，此刻的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公开处刑”。
武钢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也不再说什么，背着手就走开了。只是转身时，那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对于向羽现在的状态武钢很开心，有了沈栀意这个安全阀在，向羽终于稳定了下来。他不再是一个只知道憋着气玩命苦练的定时炸弹了。
直到武钢走远，向羽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感觉后背都快出汗了。
他抬手，有些懊恼地搓了搓依旧发烫的耳朵，下意识地再次抬眼去寻找那个身影。
正好看到沈栀意从另一头走过来，似乎刚和同伴的战友说完话，随即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这边，恰好捕捉到他搓耳朵和那副略显狼狈的样子。
沈栀意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狡黠的弧度，在远处地朝向羽眨了眨眼。
仿佛在说：被武黑脸儿笑话了吧，活该！
向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点被武钢揶揄的窘迫瞬间被她这个小小的眼神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蜜和无奈的情绪。
随即他迅速移开视线，假装看向别处，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沈栀意。
而这一切，再次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刚刚凑过来的王博和刘江眼中。
“啧啧，大型双标现场！”王博摇头晃脑，“在武教面前就沉默不语的像个冰块，看到人家沈栀意就偷偷笑！”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刘江一脸陶醉，“铁树开花，冰山融化，多么感人！”
“感人至深！就是狗粮有点噎得慌……”
只见王博刘江两人勾肩搭背，一边小声哔哔，一边用无比欣慰且八卦的目光，注视着那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仍周身散发粉色泡泡的男女。
夕阳的余晖将训练场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也柔和了向羽惯常冷硬的侧脸线条。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份默契，那份心照不宣的牵挂，那份因为沈栀意而愿意做出的改变，正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原本只有训练和拼搏的世界。
带着一种令人安心且悸动的温暖，席卷了向羽。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