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的落马峡藏在连绵群山之间，正午的阳光被刀削般的崖壁挡得只剩零星碎光，落在崎岖的山道上，映得碎石子泛着冷幽幽的光。沈惊鸿骑在枣红马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的 “蛊情录”，粗布封面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父亲用红笔勾勒的落马峡简易图 ——“窄道易伏” 四个字圈得格外用力，墨迹在光影里像道醒目的警示。
“沈卿，前面就是落马峡最窄处，两马并行都嫌挤。” 萧玦勒住缰绳，银色盔甲在斑驳光影里泛着冷亮，他抬手示意队伍放缓脚步，掌心按在腰间的鎏金令牌上，“李达的前锋队过去半个时辰了，按说早该到峡口外的开阔地发信号，现在没动静，怕是……”
话没说完，沈惊鸿已点头，目光扫过两侧陡峭的崖壁。藤蔓在岩石间缠绕成网，风一吹就簌簌响，像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让将士们把淬硫箭抽出来握在手里，硫磺粉撒在队伍前后，形成屏障。” 她声音清亮，穿透山道的穿堂风，“小虎，你跟在粮草队最后，盯着崖壁和身后的动静，见着黑斗篷的人，立刻吹号角。”
“放心吧沈大人！” 小虎把腰间的牛角号往前提了提，布靴踩在马镫上晃了晃，指节因用力攥着短刀而泛白 —— 出发前陈忠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粮草是将士们的命，你得看好”，这话像块石头压在心里，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队伍缓缓钻进窄道，崖壁上的水滴 “嗒嗒” 落在盔甲上，混着马蹄踩碎碎石的 “咯吱” 声，在寂静的峡谷里格外清晰。沈惊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七星剑的剑柄贴在掌心，传来父亲当年握过的温度 —— 日记里写着 “落马峡狭路相逢，需沉住气，等对方露破绽再反击”，此刻这话像在耳边回响，让她胸腔里的慌乱渐渐压下去。
就在这时，崖顶突然传来 “哗啦” 一声巨响，数十块磨盘大的巨石顺着崖壁滚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砸向队伍中间的粮草车！“有埋伏！” 萧玦一声大喝，翻身下马的动作快得像道银影，手中长枪横扫，枪尖撞在巨石上，火星 “噼啪” 溅起，硬生生将巨石挡得偏了方向，砸在山道旁的岩石上，碎成满地石渣。
“是蚀骨教的人！” 有将士指着崖顶嘶吼 —— 十几个穿黑斗篷的人影站在崖边，手里握着骨笛，尖锐的笛音刺破空气，随着笛声响起，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崖壁缝隙里爬出来，通体乌黑，爬过岩石时留下亮晶晶的黏液，凑近能闻见刺鼻的腥气，正是 “蛊情录” 里记载的 “噬魂蛊”。
“撒硫磺粉！” 沈惊鸿抽出七星剑，剑刃划破空气带起锐响，将扑向身边将士的蛊虫斩成两段，黑绿色的虫汁溅在靴面上，黏糊糊的，“医官把解毒药备好，被虫子咬到的人立刻退到队伍中间！”
将士们纷纷掏出腰间的硫磺粉袋，往身前身后撒去。淡黄色的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噬魂蛊一沾到硫磺就 “滋滋” 作响，蜷成一团死去，腥气里混着焦糊味，呛得人嗓子发紧。可崖顶的黑斗篷人像不怕死，依旧吹着骨笛，更多的蛊虫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有几人腰间绑着粗绳，从崖顶滑下来，直扑粮草车 —— 他们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刀身涂着暗绿色的毒液，风一吹就飘来淡淡的苦杏仁味，显然是想烧了粮草，断了队伍的补给。
“护着粮草车！” 萧玦长枪一挑，将一个滑到半空的黑斗篷人挑飞，枪尖刺穿对方的斗篷，露出里面青灰色的脸 —— 那人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雾，嘴角流着涎水，四肢僵硬得不像活人，竟是被蛊虫控制的傀儡！“这些人都中了‘控心蛊’，没救了，直接斩头！” 他声音沉冷，长枪再次横扫，枪尖擦过另一个傀儡的脖颈，黑血喷溅在崖壁上，像道狰狞的痕。
沈惊鸿一剑劈开扑来的傀儡手臂，却觉掌心震得发麻 —— 对方的手臂硬得像木头，剑刃砍进去时竟没见血，只有黑色的黏液顺着伤口渗出，散发着腐臭的气味，熏得人胃里翻腾。“是‘尸蛊’的变种！” 她心里一紧，父亲的批注在脑子里炸开 ——“被此蛊控者，力大无穷，不畏伤痛，唯斩头可除”，“将士们瞄准头部打！别碰他们的身体，毒液沾到就完！”
小虎抱着号角，贴在粮草车旁，看着一个傀儡迈着僵硬的步子朝自己扑来，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虽然怕得腿肚子发颤，却还是握紧了老秦特意给打的短刀 —— 刀身淬过硫磺，泛着淡淡的黄。“别过来！” 他大喝一声，趁着傀儡扑来的瞬间，踮起脚将刀往对方头上砍去，刀刃嵌进骨头里的脆响让他头皮发麻，傀儡动作一滞，“咚” 地倒在地上，再也没动。小虎喘着粗气，手心全是冷汗，却还是扯着嗓子喊：“沈大人！萧将军！砍头管用！傀儡怕这个！”
“好样的小虎！” 沈惊鸿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又提紧 —— 崖顶的笛音还没停，且隐约能听到峡谷外传来马蹄声，蹄声杂乱，怕是有援军赶来。“萧将军，这样耗下去不行！得先解决崖顶的吹笛人，不然蛊虫没完没了！”
萧玦点头，目光扫过崖壁上缠绕的藤蔓，藤蔓粗得能过人：“李达的人肯定被他们困在前面了，得派一队人攀崖上去，解决吹笛人，另一队去守峡谷出口，别让援军进来包我们的饺子。” 他看向身边的副将王勇，“王勇，你带两百个会攀爬的弟兄，用绳索上去，注意避开崖壁上的蛊虫，优先斩吹笛人！”
“末将遵令！” 王勇抱拳，转身就挑了两百名将士，从行李里翻出登山绳，往崖壁上的老藤抛去。绳索缠紧藤蔓的瞬间，将士们抓着绳子往上爬，像壁虎一样贴在崖壁上。黑斗篷人见状，立刻用短刀砍向绳索，有几名将士没抓稳，从半空中摔下来，幸好下面的弟兄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才没摔成重伤。
“沈卿，我们去峡谷出口！” 萧玦伸手拉过沈惊鸿的马缰绳，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来，“再晚一步，援军进来，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沈惊鸿点头，跟着萧玦往峡谷出口奔去。刚到出口，就看见十几个黑斗篷人骑着马，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把，火把的光映着他们的脸，全是青灰色的，跟刚才的傀儡一模一样。“放箭！” 萧玦一声令下，将士们的淬硫箭齐发，箭尖裹着硫磺粉，遇风就燃着淡蓝色的火，射向对方的马匹。马匹受惊，嘶鸣着乱蹦，把黑斗篷人甩在地上，火把掉在干草堆里，燃起一小片火。
“杀！” 沈惊鸿提着七星剑，率先冲上去，剑刃劈向一个想爬起来的黑斗篷人。可对方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地上一摔，黑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甜香 —— 是能让人昏迷的 “迷魂散”！“屏住呼吸！别吸进去！” 她立刻捂住口鼻，同时挥剑将粉末打散，剑风卷着粉末飘向远处，“这些人手里有迷魂散，小心！”
可还是有几名将士反应慢了，吸进粉末后晃了晃，倒在地上，眼睛闭得死死的。黑斗篷人见状，爬起来就扑上来，短刀直往将士们的胸口刺。沈惊鸿一剑挡住对方的刀，却觉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刀身压得自己的手臂发麻，虎口都在疼 —— 这人竟也是傀儡！她咬牙，趁着对方抬手的瞬间，剑刃一转，从对方的脖颈处划过，黑血喷在她的劲装上，黏糊糊的，带着腐臭。傀儡动作一滞，“咚” 地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沈卿，你没事吧？” 萧玦解决掉身边的傀儡，快步冲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 劲装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混着点暗绿色的毒液，“怎么受伤了？快坐下，我叫医官！” 他回头对着身后大喊，声音里满是急，“医官！快过来！沈大人中了毒！”
医官提着药箱跑过来，膝盖跪在地上，打开箱子拿出银针，手都在抖。他先用银针挑破沈惊鸿手臂上的伤口，黑色的毒液顺着针眼渗出来，滴在地上，把碎石子都染黑了。“沈大人，您中的是‘腐骨毒’，幸好没渗进血脉，不然胳膊就保不住了。” 医官一边敷解毒药，一边用布条把伤口缠紧，“接下来几天别用力，也别碰水，得好好养着。”
沈惊鸿点了点头，靠在马背上，看着将士们清理战场 —— 地上躺着傀儡的尸体，有的脑袋被砍下来，黑血淌了一地；死去的蛊虫蜷缩成一团，散发着腥气；粮草车有几辆被巨石砸坏，粮食撒了些，好在大部分都完好。小虎跑过来，手里拿着个从傀儡身上搜出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个黑色的骷髅头，旁边还有奇怪的符号：“沈大人，您看这个！每个傀儡身上都有，不知道是啥意思。”
沈惊鸿接过木牌，指尖抚过上面的符号 —— 这是蚀骨教的 “黑木林主坛标记”，父亲的日记里画过，旁边写着 “此标记者，皆为主坛死士”。“这些人是黑木林主坛派来的。” 她声音有些虚，却依旧坚定，“他们在这儿设伏，不只是想断我们的粮草，更是想探我们的底。看来黑木林的余党，比我们想的还狡猾，还狠。”
萧玦蹲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满是愧疚：“都怪我，没提前派人把落马峡查仔细，让你受了伤。”
“萧将军别这么说。” 沈惊鸿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怀中的 “蛊情录”，像是在找支撑，“蚀骨教的人藏得深，就算我们提前查，也未必能找着他们的埋伏。现在解决了他们的前锋，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 —— 我们不是软柿子，想拦我们，没那么容易。”
这时，峡谷深处传来欢呼声 —— 王勇带着将士们爬上去了，吹笛人被斩了，蛊虫没了控制，纷纷从崖壁上掉下来，蜷成一团死去。王勇站在崖顶，对着下面大喊：“沈大人！萧将军！吹笛人解决了！我们在崖顶的山洞里找着李达将军他们了！都被绑着，没受伤！”
“太好了！” 沈惊鸿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放松，手臂上的伤口就传来阵阵刺痛，像有针在扎。她低头一看，伤口处已经红肿，还泛着淡淡的绿，毒液虽然挤出来了，可残留的毒性还在作祟。
“沈大人，您再忍忍，回营后我再给您换次药。” 医官蹲在旁边，声音里满是担忧。
“没事。” 沈惊鸿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远处 —— 李达带着前锋队从峡谷深处走出来，将士们的盔甲上沾着灰尘，有的脸上还有擦伤，显然是被绑的时候挣扎过。李达走到沈惊鸿和萧玦面前，“噗通” 一声跪下，头低得恨不得贴在地上：“沈大人！萧将军！末将无能！被他们用迷魂散迷晕，还被绑了，让你们受惊了！”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萧玦伸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是故意绑着你们，想让我们以为前锋队出事，放松警惕。现在没事了，你清点下人数，看看有没有弟兄受伤或…… 牺牲。”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沉重。
李达点头，转身去清点人数，很快就回来，声音里带着哽咽：“萧将军，除了几个被迷魂散迷晕的弟兄，还有三个兄弟…… 在护粮草车的时候，被傀儡砍中了要害，没救过来。”
沈惊鸿听到 “三个兄弟牺牲”，心里一沉，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想起出发前，这三个将士还跟她敬礼，说 “沈大人放心，我们定护好队伍”，可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了。“把牺牲的弟兄好好安葬，墓碑上刻上他们的名字和家乡，等我们清剿了余党，就把他们的骨灰送回京城，让他们的家人能好好送他们最后一程。” 她声音带着哽咽，却依旧坚定，“受伤的弟兄，把最好的药材给他们用，让他们尽快好起来。”
“是！” 将士们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敬重 —— 沈大人没把他们当棋子，而是当兄弟，这样的官，值得他们跟着拼命。
夕阳西下时，队伍终于走出了落马峡，在峡谷外的开阔地扎营。医官给沈惊鸿换了药，又煮了碗解毒汤，看着她喝下去才放心离开。萧玦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她的帐篷，粥里放了红枣和驱寒的姜片，还带来了从傀儡身上搜出的木牌：“沈卿，你再看看这个木牌，背面好像还有字。”
沈惊鸿接过木牌，借着帐篷里的油灯仔细看，才发现木牌背面刻着几个细小的字，得凑到灯前才能看清 ——“三日後，黑木林见”。“他们想引我们去黑木林。” 她眉头紧锁，指尖捏着木牌，指节泛白，“黑木林是他们的地盘，里面全是蛊阵，他们肯定在那儿设好了套，等着我们钻。”
“那我们要不要改道？先去白苗部跟阿古拉汇合，再一起去黑木林？” 萧玦坐在她对面，目光里满是担忧 —— 沈惊鸿受伤了，队伍又折了三个弟兄，要是再去黑木林冒险，怕是会有更多人出事。
沈惊鸿摇头，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字迹，像是在跟父亲商量：“不能改道。他们故意留这个木牌，就是想让我们怕，不敢去黑木林。要是我们绕路，他们只会更嚣张，更肆无忌惮地害百姓。” 她抬头看向萧玦，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们按原计划走，先去白苗部跟阿古拉汇合，然后一起去黑木林 —— 不过这次，我们得把准备做足，淬硫箭多备些，硫磺粉也多带，不能再让他们偷袭得手。”
萧玦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对百姓的牵挂和对正义的坚持。他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让将士们晚上轮流守夜，分三批，每批都带着硫磺粉和淬硫箭，防止他们再来偷袭。另外，我已经派人去南阳郡的驿站，让他们再调些粮草和解毒药过来，补充我们的补给。”
沈惊鸿笑了笑，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粥里的红枣煮得软烂，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像陈忠在家煮的粥一样暖。“萧将军，今天辛苦你了，也早点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你也一样，好好养伤，明天还要赶路。” 萧玦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时又回头，“守夜的弟兄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睡，有动静他们会第一时间喊你。”
帐篷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沈惊鸿的影子在牛皮帐幕上拉得很长。她屏息凝神，确认四下无人后，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那本泛黄的《蛊情录》。指尖抚过卷边的书页，终于在记载 “黑木林蛊阵” 的那一页停住，昏黄的灯光映得书页上的朱砂符咒泛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