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宫寒渊周身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戾杀气,因沈怜星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劝阻,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收回那僵在半空、象征着生杀予夺的手。
他只是用那双猩红未退、如同被触犯了领地的凶兽般的眸子,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沈怜星。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深邃难测,也不再是偶尔流露的审视探究,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怒意。
里面翻涌着被打断的暴躁,对权威被挑战的不悦,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她竟敢在此刻出现的惊愕。
沈怜星在他的逼视下,感觉自己像狂风中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随时会被碾碎。
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死死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支撑着她没有瘫软下去。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那跪地番子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沼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诡谲与恐怖。
他在权衡。权衡是继续执行那血腥的命令,维护他不容置疑的权威,还是……听从这不合时宜的、近乎可笑的“劝阻”?是当场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女子也一并处置了,以儆效尤,还是……
那猩红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激烈地碰撞、挣扎。
是长久以来根植于心的、用铁血和恐惧驾驭一切的本能,与这些时日被那涓涓细流般的温暖与改变所悄然松动的一丝心防在对抗。
沈怜星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杀意如同冰锥,一下下刺穿着她的神经。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雷霆之怒。
或许是一声冷斥,或许是被直接拖下去,或许……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未发生。
那令人窒息的凝视,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宫寒渊猛地收回了那停滞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不再看沈怜星,也不再看那跪地的番子,而是骤然转身,面向那扇巨大的、描绘着狰狞夔纹的屏风。
“滚。”一个冰冷的、蕴含着无尽暴风雨前宁静的字眼,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那跪地的番子先是一愣,随即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连滚带爬地磕了个头,涕泪横流地颤声道:“谢……谢督公不杀之恩!谢督公!”
然后手脚并用地、几乎是爬着逃离了这令人胆寒的书房。
沈怜星也如梦初醒,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瞬,连忙躬身,声音细若蚊蚋:“民女……民女告退。”
她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书房,直到将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恐惧的气息,她才敢大口喘息,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只觉得浑身虚脱,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
他没有责罚她。他甚至……采纳了她的“劝阻”,饶了那名番子一命。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虽然他那最后的“滚”字依旧冰冷刺骨,但这结果,已然远远超出了沈怜星的预期。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