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秋阳裹着桂花香漫过铜驼坊时,陈记纸铺的幌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新纸上市”的红漆字。掌柜陈老三踮着脚往门外望,见街角围了群穿青衫的书生,正举着本蓝布面的书嚷嚷:“这《新苏州志》写得妙!寒门书生林砚的夜读旧事,比话本还精彩!”
“快买!快买!”书铺学徒阿福抱着一摞书跑过来,“今日新到的毛边纸,印出来的字透亮!”他话音未落,阿福怀里的一摞书“哗啦”掉在地上——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还沾着半块桂花糖渣。
“哎呦!”
穿月白长衫的书生弯腰捡书,发间的青玉簪晃得人眼晕。他拾起书,指尖蹭过封皮上的糖渣,抬头对陈老三笑:“掌柜的,这糖渣是哪来的?”
“回公子的。”陈老三赔着笑,“今早有个穿绣花裙的姑娘来买纸,说要包书皮。她包书时,糖渣掉在纸堆里了。”他压低声音,“那姑娘生得俊,说话软声软气的,像陈家庄的苏绣娘。”
书生手一抖,书差点掉在地上。他望着阿福怀里的《新苏州志》,封皮上的“林砚”二字被糖渣染得模糊,忽然想起昨日在苏州平江路,苏挽月踮脚给他装裱绣品时,发间的青玉簪也是这样晃。
“公子?”阿福推了推他,“您要买纸么?”
书生回过神,摸出块碎银:“称五斤毛边纸。”他将银子放在柜台,目光扫过纸铺里的书——“论语新注”“孟子译文”“农桑要术”……每本书的封皮都印着“新律允许民间刊刻”的字样。
“公子可是要刻书?”陈老三凑过来,“小的这儿有新到的竹纸,吸墨性好,最适合印书。”
“正是。”书生点头,“我要印本《寒门志》。”他指了指桌上的《新苏州志》,“就像这样的,把寒门学子的故事写出来,让天下人都看看。”
陈老三的眼睛亮了:“公子有大才!”他从柜台下摸出个账本,“您要多少?小的明儿个就能送来。”
“先印五百本。”书生摸着书皮上的糖渣,“剩下的……”他顿了顿,“等卖了钱,再添二百本。”
“好嘞!”陈老三应着,转身去后院搬纸。阿福蹲在地上捡书,瞥见书生脚边的包裹——是方才掉落的《新苏州志》,封皮上的糖渣被他用袖口擦得干干净净。
“公子。”阿福小声道,“您这书……是给苏绣娘的?”
书生愣住:“你怎知?”
“昨日苏绣娘来买绣线,”阿福挠头,“说她要给陈家庄的老人们绣寿屏,还念叨着‘林书生的《新苏州志》写得好,该让更多人看见’。”他将擦干净的书递过去,“小的帮您包上。”
书生接过书,指尖触到阿福掌心的温度。他望着纸铺外飘着的桂花香,忽然想起苏州的雨,想起苏挽月绣“凤凰于飞”时的侧影,想起林砚在拙政园说“要让寒门书生狂”时的眼睛。
“阿福。”他轻声道,“这书印好后,给陈家庄送十本。”
“哎!”阿福应着,跑向后院。
日头渐高时,纸铺的门槛被踏破了。书生坐在柜台后,看着学徒们搬着一摞摞毛边纸往外走,听着街坊们议论:“听说林书生要印《寒门志》,连洛阳的纸都涨价了!”“可不是?我家小子昨儿个去买纸,老板说‘毛边纸涨了三文’!”“涨价好啊!说明读书的人多了!”
“公子。”陈老三擦着汗过来,“纸铺的存纸只剩半车了。要不……小的去江南收纸?”
书生摇头:“不必。”他望着案头的《寒门志》样稿,指尖划过“林砚”二字,“等这五百本卖完,自有新的纸来。”
暮色渐浓时,洛阳城的灯笼亮了起来。书生抱着本《寒门志》走在青石板上,路过茶馆时,听见里面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列位看官,今日要讲的,是苏州林书生夜读破庙的故事……”
他驻足听了会儿,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和苏州陈家庄的糖一个味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书生笑了笑,加快脚步往陈家庄走。他怀里的《寒门志》被风掀起一页,上面写着:“寒门有书生,敢为天下鸣;新律破旧制,人间共清明……”
这洛阳的秋,原是来润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