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残留的凉意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抚摸着霍西洲被纱布包裹的伤口边缘,
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更像是对沉睡灵魂的呓语:
“你要是真的想听我解释就应该醒来好好地面对我。
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和你说!”
她停顿了一下,喉间泛起苦涩,
“傻子,你这样伤害自己,怎么会得到别人来爱你呢?
想要别人的关心,不是这样用疼痛来换的。”
温枝雾趴在冰冷的病床边,小声地说着这些或许他永远听不到的话,
目光紧紧锁住霍西洲沉睡的、轮廓深邃的侧脸,
心悬在嗓子眼,不知道下一秒睁开那双眼睛的,会是哪一个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腿脚因久蹲而有些发麻。
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确认他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才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她快步走向护士站,找到了自己放在那里的行李箱。
“辛苦你们照顾他了,”
她对值班护士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
“他白天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可能吓到你们了。”
她试图用轻描淡写掩盖背后的惊涛骇浪。
年长些的护士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困惑: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霍先生今天确实很反常。
我说句话,温小姐你别介意,还是希望你能多关心一下他。
你昨天留下的饭,他一直都舍不得吃,
就那么看着,还是我们劝了好久,说了对身体恢复好,他才肯吃完的。”
护士的话语里,似乎把霍西洲白天异常的依恋行为,也归因于情侣间的别扭。
温枝雾心头一涩,面上却维持着平静:
“谢谢提醒。我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在。”
她需要这个承诺来安抚护士,更需要给自己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她拖着那个不算轻的行李箱,转身走向病房。
刚握住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里面的景象就让她心脏骤停,
霍西洲竟然已经下床了,正背对着她,身形有些摇晃地站着!
“你要干什么!”
温枝雾几乎是失声怒斥,声音因惊惧而拔高,眼睛第一时间惊恐地扫向他腰腹的位置,
万幸,厚厚的纱布上没有新的血迹渗出。
确认这一点,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丢开行李箱冲过去,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带着后怕的急切,
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放松了些,生怕弄疼他。
被突然抓住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对上她,
那里面的情绪不再是孩童的懵懂,而是熟悉的、
属于成年霍西洲的幽暗复杂,只是此刻,
那幽暗深处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安。
“我以为……你离开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脆弱的眼神,紧紧锁住她。
温枝雾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没好气地说:
“你要是再这样,我下次就真的离开,任由你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边说边用力,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他扶回床上躺好,
动作带着强硬,却又在接触他身体时下意识地放轻。
“是我,”
他躺下后,立刻又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急切地确认,
“不是‘他’了。你别走。”
他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将头埋进她腹部的位置,寻求着最原始的依靠和慰藉。
温枝雾身体微微一僵,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隔着衣料传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躺好,别乱动。我放一下行李箱。”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
霍西洲依言抬起头,目光却追随着她的动作,
当看到那个被拖进来的行李箱时,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丝隐秘的、带着胜利意味的满足感掠过心头。
他心想着,她还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不然也不会带着行李箱过来,准备留下来,这个认知暂时驱散了部分阴霾。
然而,短暂的慰藉过后,更多尖锐的问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他看着她放好箱子,重新走回床边,
那些压抑了一整天的疑问再也无法遏制,带着审视和恐慌,冲口而出:
“你什么时候认识陆骁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你和他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
“你来悉尼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我?”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向温枝雾。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宣告某种主权,
最终,那句酝酿已久的话沉沉落下:
“陆骁是我投资的赛车手,但更重要的是,他是我认可的兄弟。所以,我想听你解释。”
霍西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背对着他、正默默收拾行李的温枝雾停下了手,纤细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她深呼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巨大的勇气,才缓缓站起身,面对他。
“来悉尼是为了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当然和陆骁的关系也是真的。”
“和陆骁的关系也是真的”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霍西洲的神经上。
他原本因伤痛而略显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起腰,
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但那双眼睛却死死钉在温枝雾脸上,充满了震惊与暴怒的火焰。
“为什么?!”
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情绪而扭曲,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在国内的时间,你都和他在一起?!”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问句都像淬了毒的利箭,射向那个他以为深爱着自己的女人。
温枝雾没有立刻回答,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病床前,
脚步异常沉重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最终,她停在他面前,微微垂眸看着他因痛苦和狂怒而扭曲的脸。
“是。”她吐出一个字,语气平静无波。
这个平静无波的“是”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没有激起预想中的滔天巨浪,反而让整个病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感。
霍西洲直起的腰背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翻涌着不安和脆弱、如同溺水者般紧紧抓住她、
寻求她确认的眼眸,瞬间凝固、碎裂,
里面翻腾起难以置信的暴风雪,冰冷刺骨,裹挟着毁灭性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她平静的脸,像要将她脸上那层冷漠的面具一寸寸剥开,
看清底下掩藏的、足以将他凌迟的残酷真相。
“你!!”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仿佛从破裂的肺腑中挤出,
“你再说一遍?”他几乎是乞求般地,希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温枝雾已经走到了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震惊和痛苦而扭曲的脸。
她没有回避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火焰足以将她焚烧殆尽。
她反而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眼中每一丝碎裂的痕迹。
她清晰的吐字如同冰锥,再次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凿向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我说,是!你不在国内的时候,是和他在一起。”
她清晰地看到霍西洲的瞳孔骤然紧缩,如同受惊的兽类,
那瞬间的收缩里,仿佛听到了某种维系着他理智的东西,
在他体内彻底崩断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他攥着身下白色被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狰狞的蚯蚓。
整个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腰腹间包扎的厚厚纱布边缘,
似乎又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红意,那是剧烈的情绪波动无可避免地牵动了刚缝合不久的伤
口,鲜血正悄然渗出。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
濒临绝境的困兽,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
还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将眼前一切彻底焚毁吞噬的、毁灭性的疯狂。
“温枝雾!”
他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深入骨髓的绝望,
那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
“你怎么敢……”
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喘息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堵住,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在空气中弥漫。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以及旁边心电监护仪那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
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仿佛在为他失控飙升的心率和濒临崩溃的情绪敲响刺耳的警钟。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温枝雾看着他这副濒临失控、随时可能爆发的模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着,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闷痛。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话刺激他有多深,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捅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她也无比清楚,此刻这暴怒的平静表象下,
真正的霍西洲——那个偏执、暴戾、掌控欲登峰造极、容不得丝毫忤逆和背叛的恶魔人格
正在被彻底激怒,如同沉睡的地底火山,积蓄着毁灭一切的能量,即将喷发出焚毁万物的
熔岩。
她必须在他彻底失控、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
霍西洲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猩红血丝和疯狂彻底充斥的眼睛,
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了她依旧平静无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