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说说我们身上的故事吧!”
林富民见王凤英不再执着于去拿菜刀,适时出声道。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神情复杂而坚定。
“我叫林富民,我父亲是林爱党!”
王凤英猛地睁大眼睛:“林爱党?二十多年前的公社副书记?”
“正是。”林富民声音低沉。
“林爱党倒算是个正直的好领导!”
王凤英的语气缓和了些,记忆的闸门仿佛被打开,
“那会儿大家都在生产队干活,就数林建国最爱磨洋工。
集体修水库那阵子,他隔三差五就装病偷懒......”
她的目光渐渐深远,仿佛穿越了时光:
“有一次他假装崴了脚,躺在树荫下歇凉,被巡查的林爱党抓个正着。
林爱党二话不说,当场就罚他一个人清理完整个工区的碎石。”
王凤英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在林富民脸上细细打量,似乎在寻找故人的影子。
“但正因为我父亲的正直无私,却被林建国所记恨。在水库还未建成之前,林建国亲手杀了他!”
林富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真相。
“什么?”
王凤英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建国他......他竟然......”
徐美华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怀中周念薇的耳朵。
“可......可当年不是说,”王凤英的声音发颤,
“你父亲是因为晚上巡查水库修建进度时失足坠崖……
为此,政府还追认他为烈士。林建国不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接任了公社副书记一职?”
“那都是假的。”林富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亲眼看见,是林建国把我父亲推下山崖去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那年夏天,我父亲难得回家一趟,我缠着要跟他一起去巡查。
走到半山,我肚子疼,就跑到一棵大树后面解手。没想到......就在这时,林建国来了。”
“他们才说了两三句话,就吵了起来。”
林富民的声音开始发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我听见林建国吼着“凭什么你永远高高在上”,然后他就……就那么一推!”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噩梦般的一幕:
“我父亲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掉了下去。我躲在树后,死死捂住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那……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说出来?”王凤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
“林建国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后转头就往我这边看。”
林富民睁开眼,眼底满是孩童般的恐惧,
“月光下,他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明明没看见我,但我就是怕得动弹不得……后来,他成了公社副书记,我一个孩子的话,谁又会相信呢?”
林富民的声音低哑,带着积压多年的哽咽:
“后来……后来天亮了,大人们在山崖下找到了我父亲的遗体。林建国哭得比谁都伤心,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他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滚落:
“我躲在人群里,看着他演戏,浑身发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一闭眼就是父亲坠崖的画面,还有林建国那双在月光下扫视树林的眼睛……”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飞蛾扑向电灯偶尔响起的叮当声。
王凤英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的愤怒已被一种深沉的悲悯取代。
她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孩子。”
林富民抬起泪眼,声音里骤然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恨,
“可是林建国那个禽兽,对我们一家三口的伤害,远不止这一桩事!”
林富民的双拳骤然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痛苦与屈辱一并吐出。
“在谋杀我父亲之前,林建国那个畜生就趁着我父亲忙着公社建水库的事情不在家的时候,潜入我家,强暴了我母亲多次......”
听到这里,周念薇的眼泪无声滑落。
“我父亲下葬后没多久。那个畜生再次踹开了我家的门。
他浑身酒气,眼睛都是红的。
我母亲……吴春秀,她把我紧紧护在身后。
可林建国,他一把推开我,就像扔掉一件破烂。
我摔在墙角,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揪住我母亲的头发……”
林富民的声音破碎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我母亲求他,说“建国,你不能这样做,爱党才刚走啊!”
可那个畜生……他笑着说,现在我才是副书记!”
徐美华听到这里,猛地捂住了嘴,林晓梅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林富民的声音还在继续,
“从那以后,他几乎每晚都来。”
林富民的眼神空洞,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孩童,
“我母亲总是先把我哄睡,可我怎么睡得着?每次听到敲门声,她就会浑身发抖。有时我偷偷从门缝里看,看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那个畜生摆布……”
王凤英的脸色变得惨白,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安慰林富民,却又无力地垂下。
“就这样过了半年,”
林富民继续道,声音里有一种被碾碎后的平静,
“有一天,林建国带着几个人来,当众宣布要娶我母亲。
街坊邻居都说他仁义,愿意照顾孤儿寡母。
可只有我知道,那天早上,我亲眼看见林建国拿刀抵在了我母亲的脖子上。
他说,如果她不答应,就杀了我们母子。”
林富民抬起头,泪已流干,只剩下燃烧的恨意:
“第二天,我母亲她就被迫穿上了红嫁衣。那天晚上,我听见了她在的哭声,比守灵那晚还要凄惨……”
飞蛾再次扑向灯泡,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随即直挺挺地掉落在地。
王凤英缓缓站起身,走到林富民面前,这个一向强悍的女人此刻眼中含着罕见的泪水。
她伸出粗糙的双手,轻轻放在林富民颤抖的肩上。
“孩子,”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个仇,我们一起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