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进城拜年的机会,周清平骑着方校长的自行车,载着妻女,慢悠悠地把青山县城转了个遍。
回来时,刘二梅见他们脸颊被风吹得微红,忍不住念叨:“这大冷天的,街上店铺都没开几家,有什么好逛的?也不怕冻着孩子。”
“嘻嘻,小姨,县城可真好!”徐美华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睛亮晶晶的,
“路面又宽又平,楼房也气派!我们还去了人民广场,那边居然有人耍猴戏!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嗖’地一下就钻过了火圈,可真稀奇!”
刘二梅难得看见徐美华孩子气的一面,不禁莞尔。
她这个外甥女,自小就懂事,嫁人后更是持重,很少有这般眉飞色舞的模样。
她笑着摇头道:
“瞧把你们给稀罕的,那猴戏班子年年春节前都会到城里来,要演到元宵节后才会离开。
以前江阳市也有,也就哄哄你们这些难得进城的人。快来喝口热水暖暖,小心明天嗓子疼。”
徐美华依旧沉浸在兴奋里,就着周清平递过来的搪瓷缸暖手,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着:
“不止呢!我们还看见卖的,好大一朵,跟云彩似的,就是拿白砂糖弄的,哈哈!
还有那百货大楼,足足有四层楼高!清平说,等下次再进城,他就带我去好好逛逛……”
周清平在一旁看着妻子少见的活泼模样,眼里带着纵容的笑意,插话道:
“是啊,小姨,城里挺好玩的。那猴戏,妞妞也看傻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到那猴子敬礼,还跟着拍手呢。”
他说着,把怀里因为兴奋和寒冷而脸蛋红扑扑的女儿往上掂了掂。周念薇很给面子地“啊”了一声,似乎在附和她爸的话。
周念薇确实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耍猴戏。
前世也有猴戏班子进村表演过,但她是不被允许出门看热闹的。
年幼的她被关在屋里,只能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和阵阵叫好。
她还记得周念娣和周念祖看完猴戏回来后,手里拿着张桂花给他们买的冰糖葫芦。
他们姐弟俩还故意在她面前炫耀看到的热闹场面,那时候的她,只能默默听着,心里满是羡慕。
而这一刻,周念薇被父亲稳稳抱在怀里,听着母亲兴奋的讲述,看着姨奶奶含笑的眼神,前世那份深藏心底的遗憾,终于被今生这份圆满的温暖轻轻填满了。
刘二梅看着这一家三口兴奋的模样,忍不住打趣:“既然这么喜欢城里,干脆搬来城里住,我也好有个伴!”
闻言,周清平顿住了,“好,我们尽量早点搬到城里来!”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着温暖的煤炉子看电视,吃着炒瓜子、花生、糖。
温暖的煤炉火将每个人的脸庞映得红彤彤的,屋里弥漫着温馨安逸的气息。
周清平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轻声问刘二梅:“小姨,年前方叔叔有没有收到我堂哥周清恒寄回来的信?”
刘二梅摇了摇头:“没有,之前你方叔叔还担心是不是邮递员漏送或者丢失了信件,找邮递员核实了几次,还专门去邮局查过。
你方叔在寄信给你堂哥前,有将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写了,放进了信里。
但是,我们等了很多天,也没有等到你堂哥的电话。”
闻言,周清平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暖的搪瓷缸壁。
煤炉里,瓜子花生壳掉落燃起的火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疑虑。
“这倒是怪了,”他沉吟道,“都这么久了,按道理堂哥应该会回信给我们了。
难不成林家真能一手遮天,再次拦截了我堂哥的信件?可若是林家拦截了信件,林富贵应该早就来找我的麻烦了。”
刘二梅见状,连忙宽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年前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路上不好走,信件耽搁在哪里了也说不定。
再说了,你堂哥他们工作忙,抽不出空来写信,也是有可能的。”
周清平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但眼底仍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徐美华轻轻握了握周清平的手,温声道:“小姨说得对,兴许就是下大雪给耽误了。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堂哥的信自然就来了。”
周念薇也感受到了父亲情绪的变化,她乖巧地偎进他怀里,软软的小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女儿温暖的触感让周清平回过神来,他收起思绪,朝妻子和女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嗯,你们说的对。”他语气轻松了些,“大过年的,我们不要想这些了。”
“好啦,你们都放心吧,要是周清恒打电话过来,或者我们收到他的来信,我一定亲自去山口村,告诉你们。”
刘二梅郑重地道。
窗外,夜色渐深,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更衬得屋内温暖宁静。
周清平抱着女儿,听着妻子和小姨闲聊家常,渐渐地将那份担忧暂时压下。
是啊,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家人团聚,灯火可亲。这份温暖,足以抚平所有不安。
在县城待了两天后,周清平和徐美华决定启程回山口村。
“再多住两天吧,好不容易才进城一趟!”刘二梅抱着周念薇,语气里满是不舍。
徐美华柔声解释道:“小姨,家里有亲朋好友过来,得有人招呼。要不然回去婆母又要念叨了。
还有就是,马上就要开春了,地里也该提前收拾收拾,家公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们回去也得帮着点。”
刘二梅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说得也是,庄稼人的日子耽误不得。”她转身从里屋提出一早准备好的布袋子。
“这是我年前晒的柿饼,你们拿回去吃。”
晨光微熹中,一家三口踏上了归途。
周念薇趴在父亲肩头,朝姨奶奶挥了挥手,直到那道慈祥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