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阳光，连续几日都慷慨地洒满修复室，却驱不散两人之间弥漫的尴尬。
自沈砚仓促逃离那日起，于晚晚再踏进这间屋子时，空气里总飘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她依旧会带他喜欢的枣泥酥，依旧会在他修复古画时，安静地坐在对面勾勒草稿，可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眼神交汇时的温柔，都像被雪水冻住了一般，变得僵硬而遥远。
沈砚话本就少，如今更是沉默得近乎透明。他不再主动递上暖手的炭火灰，不再在她蹙眉时写下提点的字迹，甚至刻意避开与她的对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埋首于古画修复，指尖的动作依旧精准，却多了几分机械化的疏离。于晚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像被细针轻轻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她知道，是自己那日的告白太过唐突，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敏感的防线。可她从未后悔说出口——那份在深夜剪辑室里悄然滋生、在共同修复古画时逐渐升温的情愫，早已像《寒江独钓图》里的芦苇，在她心底扎下了根，疏而不薄，韧而不屈。
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这日午后，于晚晚特意绕路去了城南的老字号，买了他以前提过的桂花糖粥，装在保温桶里带进修复室。沈砚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幅元代的山水图除尘，后背挺得笔直，像一块紧绷的弓。
“沈砚，歇会儿吧，我带了桂花糖粥，还是热的。”于晚晚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声音放得格外轻柔，生怕惊扰了他。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像风吹过枯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依旧蹲在原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于晚晚的心沉了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把粥盛在白瓷碗里，递到他面前：“刚煮好的，你尝尝，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他终于抬起头，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疏离。他接过碗，指尖与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像触电般迅速收回，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转过身，背对着她慢慢喝着。
一碗粥，喝得寂静无声。于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憋闷越来越重。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受不了他刻意的疏远，更受不了两人之间那份来之不易的情谊，就这样被他亲手推开。
“沈砚，”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沈砚的动作停住了，握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那天我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于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有不愿提及的过往。可你不能一直这样躲着我，躲着你自己的心。”
他还是没有动，只是碗里的粥渐渐凉了，热气消散，像他眼底的温度。
于晚晚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我知道你不能说话，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疏远我的理由。沈砚，你的声音很好听，哪怕只是简单的音节，也比任何话语都让我安心。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发声训练？一点点来，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她其实查了很多资料，知道长期失声后，通过专业的训练，有恢复的可能。她只是想帮他，想让他知道，他不必一直活在沉默里，不必一直独自承受那些过往的重量。
可这句话，却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沈砚极力维持的平静。
他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白瓷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温热的粥洒了一地，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骤然变得狰狞的表情。
于晚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眼底没有了温和，没有了疏离，只剩下翻涌的痛苦和愤怒，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绝望而疯狂。
“谁让你多管闲事！”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写字板，笔尖划过木板的声音尖锐刺耳，字迹潦草而用力，几乎要将木板划破，“我不需要什么发声训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说话了！”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于晚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又疼又慌：“沈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