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晚晚再次踏进修复室时,雪已经化了大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那幅《寒江独钓图》,指尖轻轻拂过补好的芦苇丛,神情专注。
“我来啦!”于晚晚晃了晃手里的枣泥酥,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特意给你带的,上次听你提过喜欢。”
沈砚转过身,看到她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接过枣泥酥,放在桌上,拿起写字板:“多谢。剪辑顺利吗?”
“顺利!多亏了你那晚的提醒,甲方特别满意,还说要给我们加预算呢!”于晚晚兴奋地说着,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幅完整的古画,“哇,都补好了!沈砚,你太厉害了,这芦苇简直和原画一模一样!”
沈砚的嘴角微微上扬,指尖在画纸上轻点,写下:“你的草稿功不可没。”
两人并肩站在画前,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于晚晚看着沈砚的侧脸,忽然想起那晚他无声的陪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轻声说:“沈砚,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懂古画修复?还有,你为什么不能说话呀?”
话音落下,沈砚的身体瞬间僵住,眼底的温柔被一层阴霾取代。他猛地转过身,避开了她的目光,指尖紧紧攥着写字板,指节泛白。
于晚晚察觉到他的异常,心里一紧,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如果你不想说,没关系的。”
沈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他拿起写字板,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迹比平时潦草了许多:“以前是戏曲演员,嗓子坏了。修复古画,是后来学的。”
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于晚晚心里一酸。她能想象到,一个热爱戏曲的人,失去声音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她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忍不住轻声说:“没关系,你的声音虽然不能说话,但你的字,你的行动,都比很多人的话语更有力量。”
沈砚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幅《寒江独钓图》,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于晚晚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藏着很多不愿提及的往事。她默默拿起桌上的写生稿,坐在他对面,开始勾勒新的芦苇形态,试图用沉默缓解这份尴尬。
可她没注意到,沈砚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他的往事,远比“嗓子坏了”四个字要沉重得多。十年前,他是红极一时的昆曲名角,师从名家,前途无量。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让他在演出时被人暗算,嗓子被毒哑,还背上了“欺师灭祖”的污名。恩师为了保护他,被迫隐退,而他则四处流亡,受尽白眼。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古画修复师,对方看出他心底的韧劲,将一身技艺传授给他。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与古画为伴,沉默终老。可于晚晚的出现,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她的明媚、她的善良、她的依赖,都让他冰封的心渐渐融化。
他贪恋这份温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能和她一起,守着这间小小的修复室,看遍四季流转。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恩师的嘱托、身上的污名、不能说话的缺陷,就像一根根刺,扎得他生疼。
他给不了她一个光明的未来,给不了她一个能在阳光下并肩行走的身份。他怕自己的过往会牵连到她,怕她知道真相后会远离他,更怕自己会因为这份感情,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砚,你看这株芦苇,这样画是不是更有动感?”于晚晚举起画稿,笑着看向他,眼里满是期待。
沈砚回过神,压下心底的翻涌,走到她身边。他低头看着画稿,她的指尖还停留在纸面上,带着淡淡的墨香。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温暖而美好。
他多想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自己所有的心事。可他最终只是拿起笔,在画稿上轻轻添了一笔,让芦苇的姿态更加灵动。然后在写字板上写下:“很好。”
于晚晚看着他的字迹,又看了看他眼底深藏的纠结,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爱。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轻声说:“沈砚,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很安心。”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低头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眼底的情绪瞬间失控。有惊喜,有感动,还有深深的恐慌。他想挣脱,却又舍不得这份触碰带来的温暖。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气流声。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他拿起写字板,飞快地写下一行字,然后转身就走:“对不起,我不能。”
于晚晚愣在原地,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可她没有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画稿。她知道,沈砚的心里有一道坎,她需要给他时间,也需要给自己勇气。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修复室里的空气,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清冷。只有那幅《寒江独钓图》,静静地挂在墙上,画中的芦苇迎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完待续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