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晗没有将她推开,还悉心听她抱怨,给予她安慰,说的话更是显而易见地偏向于她。
这是不是证明她在他的心中尚有一席之地呢?
“夫君,我……”
她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随手将垂落的鬓发别在了耳后。
明明眼眶里还泛着红,眼角的泪意也还未散去,她却选择了抬起头来,用沾着水光的眼神迎上了丈夫裴清晗的视线。
她既然执意要留下来,留在侯府,那么这就是她必须要去面对和承受的处境。
沈文欣知道,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唯有调整自己的心态,才可自救。
她轻启着红唇,道起歉来:“夫君,适才是我失态了,还望夫君莫要介怀。”
“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等时间长了,我肯定就能接受的。”
“我,我也并未觉得委屈。”
“如此向夫君一吐为快,我心中的烦闷霎时便烟消云散了。”
丈夫清晗的出现已经安慰到她了。
其实,她想要的,真的不多的。
“宝珠妹妹纯善可爱,我每天与她接触,也不由得喜欢上了她。”
“刚才出口所言,是我的真心话,亦是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多想的内容。”
“夫君,莫要担心,我不会伤害宝珠妹妹的。”
“我贵为侯府主母,自当具备宽容之量和容人的气度。”
“我还需多加学习和修炼,不断地完善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你顾全自己即可,其他的,无需多想,也无需去烦恼。没有人能撼动你在侯府的位置。”
裴清晗看似还是那句话,实则已经做出了承诺。
他眼眸微动,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她瞳仁里的模样——在这方盈盈的秋水间,她始终认为他是那个最值得交付真心的人。
这些年,她为侯府付出了这么多,他又岂能让她失望呢?
“是,夫君。”
闻言,沈文欣大喜,方才灰败的眼眸间重新燃起了璀璨的亮光,仿佛寒夜过后初升的朝阳。
清晗的意思是,即便温宝珠身怀六甲,甚至是诞下子嗣,侯府夫人的宝座也只能是她沈文欣的,绝对不可能易主,对吧?
是这个意思吧!
她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的身边,这就是她最需要的承诺。
忽的,沈文欣再次扑进了裴清晗的怀中。
她环住他腰际的手臂微微发颤,却也越收越紧,仿佛要将这份承诺刻进骨血。
裴清晗的眉头皱了起来,用眼神示意她松手的同时,说起了正事来。
“夫君,是我抱得太紧了吗?”
沈文欣眼角的细纹里都盛满了蜜糖般的甜意。
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才松开手。
裴清晗却没有再回应这个问题了。
他伸出手来,做出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动作,直接示意她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接着,他凝眉瞥向她,沉声道:“文欣,我得离开侯府一段时间,在我离开的期间,侯府又得拜托你了。”
“夫君,你要去哪里?”
沈文欣猛地抬头,鬓边的珍珠步摇跟着轻颤,映得那双杏眼愈发透亮。
她正襟危坐,察觉到了丈夫清晗口中的非比寻常。
“松山镇。”
裴清晗并未隐瞒,只是在提到该地方时,他眼底的眸色深不可测。
“松山镇?”
“那,那不是爹在的地方吗?”
沈文欣满脸狐疑地问道。
她身为侯府正儿八经的夫人,侯府里的秘密可以隐瞒任何一个人,但唯独对于她,是从无半分遮掩的。
所以,她自然知道丈夫的亲爹,裴岳是去干什么事了。
“夫君,爹还是不能将那位皇子顺利带回来吗?都这么久了,还得你再去一趟?”
“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已经引得陛下不满了,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可没有太多的耐心等待了。”
裴清晗下颌紧绷,声音低哑,像是藏着什么情绪。
“夫君,府内一切有我,你大可放心。我会照顾好府里的一切的。”
在各种大是大非的面前,沈文欣从来就没有掉过链子,“只是,夫君,你要去多久呢?”
“具体去多久,我也不能确定下来,但陛下只给了三个月的时间。我这两天就要赶过去了,也可能是明天。”他透露道。
“这,这么急吗?”
“夫君,那你有把握把那位皇子带回来吗?此事着实蹊跷,那位皇子为何迟迟不愿回宫呢?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实乃千载难逢呐。”
“我不清楚,我得去看了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
翌日
叶英早早地就起床了。
昨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通过观察侯爷昨晚吃饭时对宝珠的态度,再结合侯爷反常地没在溪云阁留宿,而是去了夫人的观星楼,有个不好的念头,逐渐地在她的脑子里形成。
她担忧了起来。
在侯爷的眼中,宝珠该不会就是个工具人的存在吧?
因为夫人生不出孩子,所以,就让宝珠代生?
那等宝珠生完了孩子,她是不是就要被侯府给舍弃了?
希望别是这样。
越想,她就越心惊肉跳的。
天还没咋亮,她穿好衣服,叠好自己的被子,做完洗漱等清洁工作,就去值事了。
她麻溜地去到了宝珠睡觉的房间。
“宝珠,你醒醒呀!”
“别睡了!”
见宝珠仍裹着软缎被子蜷成一团,绣着并蒂莲的被角还给拖在了地上,叶英咬了咬唇,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露在被外的胳膊:“宝珠,你该起床了,你忘了还要给夫人请安的吗?再不起来,时间就要迟了。”
温宝珠也是一宿没睡好。
她脑子乱得很,时不时被噩梦惊醒。
她感觉自己压根就不能算作是睡了觉。
她的身体虽然躺在床上,但她的精神却像是在一个无尽的旋涡中徘徊,疲惫不堪。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叶英的呼声。
于是,她哼唧了一声以作回应,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叶英急得直搓手。
今个儿是怎么了?
宝珠不是最配合的吗?
可为何今日早上懈怠了呢?
为了不让宝珠被夫人惩戒,叶英只好凑上前、俯身、再温柔地拍在了宝珠清丽的小脸上。
“宝珠,你真的不起来吗?”
“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了,可就不好了。”
终于,温宝珠有了动静。
她缓缓地撑起上身,原本垂落在肩头的乌黑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落。
她的眼睛半睁不睁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她嘟囔了一声,并无被人吵醒的恼怒,有的只是困惑和迷茫,“叶英,你忘了吗?”
“我们不用早起去夫人的观星楼请安了。”
“昨天下午夫人亲口说的,就在溪云阁里,你当时还在场呢。”
叶英一愣,指尖无意识地捂住嘴唇,瞬间反应了过来。
“宝珠,对,对不起,瞧我这记性,我都给忘记了,那,那你继续睡吧!”
她嘴上说着让宝珠继续睡觉的话,但实际上,她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听从这个指令。
叶英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
她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温宝珠就是想要忽略掉她的存在,都难。
“叶英,你这是怎么了?你的精神貌似恍惚得很。”
“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要是没休息好的话,你现在就继续回去补觉吧!”
“溪云阁没有很多事要干的,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或者你想干嘛去,就干嘛去。”
“你要是想回家探望家里的亲人,也是可以的。”
温宝珠自认为叶英的记性比她强多了。
此次犯下如此低级之错误,叶英或许是劳累过度所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叶英的家里突生变故了。
故而,她才罗列诸多情形,以供其抉择的。
闻言,叶英的眼眶热了起来。
她攥住衣角的手骤然收紧,连带着衣服的布料也在她的指缝间揉出了褶皱。
宝珠很好,无可挑剔的好,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被如此对待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与之一起的,还有她关心的一句话。
“宝珠,我很担心你。”
?
担心我?
担心我什么?
温宝珠闭嘴了,突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叶英的这一句极不符合情理的话吸引了去。
而叶英,望着宝珠眼神中那抹如同被蜘蛛网缠住的茫然之色,她的心更沉了。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的最深处挤出来般,鼓足勇气,她把自己想了一晚上,有些想明白的话,问了出来,“宝珠,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昨天,侯爷整顿饭对你都是爱搭不理的。在得知你怀孕的消息后,他的眼神就几乎没有落在你身上了。”
“侯爷之前也很冷漠的,但并不似昨晚那般。”
“侯爷的转变就是发生在你怀孕的消息公布之后。”
“宝珠,我,我担心侯爷与夫人是在利用你。”
“宝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你腹中的孩子……”
说到一半,叶英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她不忍心说那样的话。
那对宝珠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叶英,你是想说侯爷与夫人在打我腹中孩子的主意吗?”
温宝珠睁大的杏眼蒙着层水光。
她微启樱唇,露出贝齿,精致的眉眼间染着三分怯意七分娇柔,恰似那雨中摇曳的海棠花,惹人怜惜。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与她本人的形象,反差极大,大胆而坚定。
“但我觉得,孩子如果出生了,跟着夫人,肯定是更好的。”
“叶英,我能接受把孩子交给夫人的。”
“宝珠?”
叶英整个人大受震撼。
宝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她还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迎着叶英震惊的目光,并当着她的面,温宝珠点了点头,接着,娓娓道来:“叶英,夫人出身名门,见识广,教养也极佳。夫人目前没有孩子,想要孩子,只管拿了去,就是了。孩子记在夫人的名下,肯定是比记在我的名下,要好上几千、几万倍的。”
“我怕就怕,若是等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我的孩子了。”
“毕竟,血浓于水,亲生骨肉总是要更亲一些的。到那时,我的孩子该如何自处呢?”
温宝珠不知道的是,她担心的这种情况永远都不会发生。
沈文欣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她此生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再者,她是惦记着她的孩子,但她可不是男孩女孩都会收下的。
顺着宝珠提供的思路想下去,叶英也立马就想到了这一层的利害关系。
宝珠在自嘲呢,明白孩子跟着夫人沈文欣才会有更好的前途和发展。
但叶英还是担忧,不是担忧孩子,孩子是裴家的子孙,裴家必定会教养好孩子的,她是在担忧宝珠,担忧生完孩子后,她的以后,她的未来。
“宝珠,你就不怕……”
她的这句话依旧是未说完。
温宝珠摇了摇头,睫羽轻轻地颤动,扫除了眼中最后一丝的犹豫,“叶英,我还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我昨晚没休息好,就是被这些事情给困住了,以至于后面还做了好几场恶梦呢!”
“侯爷与夫人恩爱有加,伉俪情深,琴瑟和鸣,是未能有子嗣这件事将他俩给缠住了。解决完了子嗣的问题,横亘在他俩之间的阻碍,便烟消云散了。侯爷,侯爷自然是不愿再与我周旋的。”
她对侯爷裴清晗和夫人沈文欣之间那如胶似漆、浓情蜜意的深厚情谊坚信不疑。
她再依照这个逻辑继续深入,侯爷昨晚的举动便能很好地得到解释,不是吗?
“以后,我能留在侯府,或者是不能留在侯府,我都能接受的。”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进来侯府的目的,是为什么来着?我的目的早就达成了。”
“生完孩子后,我不能留在侯府了,我就与我爹、我娘住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