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组长,”李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刘强市长是否被停职,孙伟同志是否被调查,杨菲是否被举报,这些情况,我相信组织上会有公正的判断和结论。如果他们确实存在问题,我无话可说。但如果是因为我,因为与我有关联而受到不公正的对待,那么,该承担责任、该被追究的,也不应该是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组织,最终是讲事实、讲道理、讲纪律的。我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事实摆在那里。我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你……”王有福被李正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李正居然还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又“滴水不漏”的话来。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感到棘手,也更加恼怒。
“好!好!李正,你有种!”王有福气极反笑,指着李正的鼻子,“我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别忘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有的是时间和办法,让你想清楚!”
他转身,对随从厉声道:“加强看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他!饮食标准按最低配给!让他好好在这里反省!”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厚重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地下室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只有那盏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脚步声远去。李正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脚踝的疼痛,此刻才清晰地、一波波地袭来。
刘强停职了……孙伟被带走了……杨菲被举报了……
王有福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心头。他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对方已经开始全面清剿他身边的支持者,要将他彻底孤立,甚至从精神上摧毁他。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但他必须把这火焰压下去,转化成更冰冷、更坚韧的东西。
他不能乱。他手里还有那个U盘。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火种。他必须保护好它,也必须想办法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仔细回想着王有福刚才的反应。对方显然知道凉亭有“东西”,也怀疑他拿到了,但搜身没有找到。这说明,对方并不完全确定东西的存在和具体形态,更不确定是否已经被他获取。这是一个好消息。
对方加强看守,降低待遇,是为了进一步施压,也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意外”。
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更严厉的审讯?还是某种更隐蔽的折磨?或者,他们觉得从他嘴里已经掏不出什么,打算将他长期囚禁在这里,直到他“想通”或者外界风波平息?
李正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踝,肿胀得更厉害了,皮肤发烫,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可能是软组织严重挫伤,甚至不排除骨裂。没有药,没有处理,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伤势只会恶化。
他撕下衬衫相对干净的内衬下摆,忍着痛,将肿起的脚踝紧紧包扎起来,稍微固定一下。疼痛让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一声没吭。
包扎好之后,他挪到铁床边,费力地躺了上去。铁床又冷又硬,硌得他生疼。他闭上眼,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休息一会儿,积蓄一点体力。
然而,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和对外面亲友的担忧,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时间在地下室里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门外再次传来响动。
不是王有福。是送饭的。
铁门下方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被拉开,一个冰冷的铝制饭盒被推了进来,随即窗口“啪”地关上。
李正撑起身,挪过去拿起饭盒。入手冰凉。打开,里面是半盒已经冷透、糊成一团的米饭,上面盖着几根蔫黄的青菜,看不到一点油星。这就是“最低配给”。
他没有犹豫,用手抓起冰冷的饭菜,艰难地咽了下去。食物很难吃,但他必须吃。他需要能量,需要活下去。
吃完饭,他重新躺回床上,在寒冷、疼痛和黑暗中,继续着他的思考。
他想起了张伟民老师。张老师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在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的秘密时,在感受到巨大压力时,他是不是也这样孤独而坚定地守护着内心的火种?
他想起了祁同伟。祁同伟屈服了,跪下了,用尊严换取了生存和权力。那条路,他李正不会走。死也不会。
他想起了杨菲温暖的笑容,想起了她说的“我等你回来”。他必须回去。他不能倒在这里。
还有那个U盘……它到底是谁送来的?刘强在紧急关头冒险传递的可能性最大。但刘强自己都已被停职,他是如何做到的?还是说,另有其人?陈明他们?那个神秘的管理员?
U盘里的内容,是关键。如果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或许就能找到破局的线索,至少能知道外面的人想告诉他什么。
可是,他没有电脑,甚至看不到任何电子设备。怎么读取U盘?
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培训中心……干部培训……会不会有电脑教室?或者,管理人员的办公室,会不会有电脑?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他被关在地下室,门外有人看守,根本出不去。就算能出去,培训中心的电脑肯定有严格管理,他不可能有机会使用。
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忽然,他听到头顶上方,隔着厚厚的水泥楼板,传来极其轻微、但有规律的“咚咚”声。像是有人用指节,在轻轻敲击地板。
声音很轻,间隔规律:三声短,一声长,停顿,再三声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