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大捷的喜悦,在华夏利剑旅的指挥部里,仅仅持续了不到十二个小时。
压抑。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巨大的沙盘前,李云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布满血丝。
沙盘上,以根据地为中心,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日军封锁线的红色小旗,比之前密集了数倍不止!
原本的几个缺口,此刻已被彻底堵死。
“他娘的!”李云龙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木屑飞溅,“这狗日的冈村宁次是疯了!把野战部队当成碉堡来用!这是要活活困死我们!”
赵刚的脸色同样凝重,他手里拿着一份刚统计上来的物资清单,声音沙哑:
“老沈,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冈村宁次的‘海啸计划’,就是‘囚笼’的究极版。所有交通要道,哪怕是乡间小路,都出现了日军的巡逻队和临时哨卡。我们和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空气更加冰冷的话: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如果不计算兵工厂的生产,我们储备的弹药,只够支撑一场高强度战斗。粮食,最多还能撑半个月。”
指挥部内,所有营级以上的干部,呼吸都变得沉重。
胜利的荣光褪去,露出的,是战争最残酷的底色——生存。
唯有沈征,依旧平静。
他看着那张被红色小旗围得水泄不通的地图,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焦虑,反而像一个棋手,在审视一个虽然复杂、却并非无解的棋局。
“他想把我们困死,我们就偏要活给他看。”
沈征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一振。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任何一条已知的道路,而是在太行山脉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上,划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看似毫无逻辑的线条。
那条线,穿过悬崖,越过深涧,绕过一个个日军重兵把守的区域,像一条隐藏在地下的毛细血管。
“这是什么?”李云龙瞪大了眼睛。
“路。”沈征淡淡地说道,“一条鬼子地图上没有,连我们自己都以为不能走的路。”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
“我们不冲破他的牢笼,我们在他的牢笼底下,挖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血脉通道!”
“命令!”
“赵刚,你负责组织根据地所有非战斗人员和后勤部队,我要你在三天之内,沿着这条线,勘探出一条能让骡马通过的秘密运输线!需要什么,你直接调动!”
“魏和尚!”
“到!”魏和尚一步踏出。
“你的‘狼牙’,就是这条通道的清道夫!我不希望在这条线上,看到任何一个活着的鬼子、汉奸、或者土匪!我要这条路,比我们指挥部还干净!”
“是!”
“李云龙!”
“到!”李云龙挺直了胸膛。
“你的一团,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任何可能出现状况的节点。另外,管好你的炮,别他娘的给我乱放!”
“是!”李云龙咧嘴一笑,虽然没捞到主攻,但“血脉通道”这个词,让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
夜。
根据地,石磨村。
村里最大的打谷场上,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数百张朴实而又紧张的脸。
赵刚站在一个用石磨搭起的高台上,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动员。
他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全场。
“乡亲们,我只说三件事。”
“第一,鬼子要把我们困死、饿死。他们封了所有的路。”
“第二,沈旅长找到了活路。但这条路,需要我们自己用手,用肩膀,给它修出来!”
“第三,修路,很苦,很累,甚至有危险。但这是我们自己的家,路,也得我们自己来守!”
“我话说完了。愿意的,站到我左边来。不愿意的,没人会怪你们,回家守好自己的家就行。”
场面一片寂静。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有犹豫,有害怕。
突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赵刚的左手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青壮年,半大孩子,甚至是一些妇女,都默默地走了过去。
不到五分钟,整个打谷场,空了。
所有人都站到了左边。
赵刚眼眶一热,他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
三天后。
太行山深处,一处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悬崖。
魏和尚带着“狼牙”小队,如同壁虎般贴在崖壁上,无声地前进。
在他们下方百米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里,藏着一个日军的秘密观察哨。
魏和尚做了一个手势。
两名“狼牙”队员,悄无声息地顺着绳索滑下,如两道黑色的闪电,突入洞中。
没有枪声。
只有两声被瞬间捂住的、短促的闷哼。
一分钟后,队员发出信号:安全。
魏和尚对着步话机,沉声道:“‘鬼见愁’清理完毕。通道,已打通。”
……
夜更深了。
“血脉通道”最艰难的一段工地上,人影绰绰,火把如龙。
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后勤部队战士,正用最原始的工具——铁镐、锄头、扁担,和自己的血肉之躯,向大山发起挑战。
喊着号子搬运巨石的民兵,在悬崖上吊着绳索开凿山路的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团火。
工地的角落,支着一口大锅。
一位头发斑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大娘,正用一个巨大的木勺,搅动着锅里滚烫的小米粥。
她就是张大娘,附近村子的。儿子牺牲在了战场上,儿媳妇在被服厂,她便主动揽下了为筑路队做饭的活。
一个年轻的战士,满身泥土地跑过来,累得几乎虚脱。
“大娘,还有吃的吗?”
“有!管够!”
张大娘利索地盛了一大碗滚烫的粥,递给战士,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孩子,慢点吃,别烫着。”
战士喝完粥,感觉浑身都暖了,他抹了抹嘴,对着张大娘,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谢谢大娘!”
张大娘摆了摆手,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眼角,笑着说:
“谢啥。只要你们八路军能打胜仗,我们老百姓,吃再多苦也愿意!”
这句话,被风送出很远。
正在不远处勘察路线的赵刚,听到了,他停下脚步,看着那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山谷,看着那些默默奉献的身影,眼眶再次湿润。
他忽然明白了沈征那句“血脉通道”的真正含义。
这不止是一条运输线。
这是用根据地所有人的意志和血肉,浇筑而成的生命线!
一个星期后。
第一支由十几匹骡马组成的运输队,驮着珍贵的药品和弹药,成功通过了“血脉通道”,抵达了华夏利剑旅的驻地。
当消息传来,整个根据地,一片欢腾!
然而,就在运输队队长向沈征汇报情况时,一名负责开路侦察的“狼牙”队员,脸色苍白地冲进了指挥部。
他手里,捏着一个东西,递到了沈征面前。
“旅长……我们在‘一线天’那段最窄的山路上,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岩钉。
通体漆黑,材质非钢非铁,顶端有一个极其精密的卡扣结构,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根据地的机油味道。
沈征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脑海中,系统地图瞬间放大到“一线天”的位置,一个红色的、代表着极度危险的S+级标记,正在那里,无声地闪烁着。
李云龙和赵刚还没明白过来。
沈征却已经知道了。
敌人最精锐的猎手——“雷”,已经进场了。
他们,没有从正面来。
他们,也发现了这条“血脉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