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觉到张熙臣镇定了下,让自己的呼吸慢慢放稳。
他往前一步,声音不算大,笑着说:“秦股长,在这儿干嘛呢?刚下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常,但能感觉到他在试图显得自然。
秦本扬的脸色又切换成了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先看了张熙臣一眼,然后又看向我,笑意盈盈地和我说:“小棠,一段时间没见了。”
我点头,说:“嗯,好久没见了。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不错。”秦本扬像是在确认什么,继续问:“听说你和蓉蓉去华西开会去了?”
“对,去听讲座了。刚回来呢。”我说得很随意,像是日常安排。
一边回答,一边内心抱怨着——有必要这样吗?如此不自然又生疏的对话,一听关系就很塑料——可是外公和秦爷爷,不应该啊?
秦本扬继续问:“还顺利吗?”
“顺利。”我很肯定地点点头,“估计要不了多久,精神科就能重建了。”
他“嗯”了一声:“那是好事啊。你和蓉蓉不一直想着重回精神科吗?”说完看向了张熙臣。
他表情微微收敛了一点,像是有话想说,但又不想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他嘴角动了下,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互动,立刻明白他们接下来可能有事情要谈。
我不想在旁边当空气,于是说:“那你们聊,我先去开自行车锁。”
我说完便先离开,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停车棚方向走。我并没有刻意偷听,因为距离拉开后声音确实也听不清,大概有一百米。
我停在自行车旁,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扭动。铁锁有点卡,我费了点劲才听见清脆的“咔哒”声。
我抬头望向远处,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秦本扬和张熙臣站得不算近,但姿态都挺严肃。
秦本扬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像在听。张熙臣则偶尔抬手,似乎在解释什么。
风吹得有点凉,我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靠在自行车坐垫上等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我又不想去猜那些复杂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关于邹云的事情,但是算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你外公去解决吧。
我只是远远地观察,不插话,把空间和隐私留给他们。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张熙臣伸手,拍了拍秦本扬的肩膀,那动作倒是亲昵,有点像一种确认或感谢。随后,两个人握了握手。
秦本扬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但那笑只有几秒,很快就收回去。
聊什么呢?这么正式?还握手呢?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已经有百万种想法而来——自己估计真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深吸口气,轻轻呼出来。既然我看不懂,不如就不猜。
等到他们谈完,张熙臣才走过来。
他表情算放松许多,脚步也轻了一点。他来到我身边,轻声说:“走吧,回家。”
我点头,我们俩各自上车。自行车的车灯划开夜色,我们沿着粮食局附近铺好的水泥道路向前骑。
路上我没有再问关于秦本扬和邹云之间的事情,也没提刚才的谈话。他也只字未提。
我知道外公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有些信息或许不是我必须要问的。这只是他们之间的事。
夜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树叶轻轻摇晃,月光洒在地面上,亮亮的。
我只专注于车前的道路,偶尔抬头看看路灯。
张熙臣没有主动开口,我们就这样默默骑了一路。
到了家楼下时,我停住脚,支好自行车,轻声说:“你先上楼吧。我是瞒着她们出来的,不能让她知道我来找你了。”
张熙臣看着我,点头,说:“好,你注意点。”他说完便转身上楼,他的脚步一点点远去,楼梯转角处的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在楼下等了大概三四分钟。
期间,我偶尔抬头看看楼道里有没有灯光闪动,听听有没有脚步声,确认安全后才轻声轻脚上楼。我的鞋底尽量贴着地面,走得特别慢。
刚到二楼,我就听到了左侧蓉蓉家里传来的声音,是张熙臣:“真的?”
蓉蓉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对!”
那声音里带着轻快,像藏不住似的。
我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蓉蓉把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告诉他了。
接着,我听到里面传来瑾之和瑜之咯咯的笑声,清脆又开心。应该是她们听不懂大人说什么,但氛围一喜,她们就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屋子里似乎还有碰杯声和餐具轻轻触碰的声音。有人好像在往桌子上放东西,沙发坐垫也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走近了些,背景里有暖黄灯光和锅里汤轻轻沸腾的声音。日常、熟悉、温馨。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张熙臣的声音,语气比刚刚在粮食局的时候轻快了不少。
蓉蓉说:“去成都的火车上就察觉了。”
“那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蓉蓉笑说:“我这不是想着等回来了和你亲口说吗?”
“谢谢。真的... 辛苦了。我都不知道该说...”
里面顿了一下,然后有一声轻轻的拍手声,还有小女孩兴奋地喊:“我是不是要有弟弟妹妹啦?”听声音是瑜之,她向来话多。
瑜之跟着说:“是不是可以多一个妹妹?”
“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哦,要再等一段时间。”蓉蓉的声音听上去很甜。
张熙臣听上去很开心:“不管是什么,我都高兴。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爸爸抱,这几天都好晚才回来哦。”
我在楼梯口听到里屋的高兴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屋子里肯定很温馨。
我轻轻抬头,望向他们家的门,门缝里透出明亮暖色的灯光,此时此刻的我,也为他们感到好幸福。
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右侧走。
我们两家是隔着楼梯的,上了楼梯左侧是她家,右侧是我家。我脚步放得很轻,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以及听见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