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在粮食局附近不远的一栋小砖房,总共两层楼,张熙臣买的这套在一楼。他考虑得周到,毕竟老人、小孩、孕妇行动都不便,要是住在二楼,每天上下楼就是个麻烦。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客厅和餐厅在一起,厨房虽然单独隔出来了,但面积很小,勉强容得下三个人。
如今我们仨挤在小小的厨房里,灶台是土灶,烧的是柴火。锅里还冒着热气,空气里夹杂着木柴的香味。
我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仍能清楚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的动静——芳芳抱着爸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祖们则是一边心疼一边数落她。
“你傻啊,受这么大委屈,也不和家里人说?”女祖祖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
“你还去和你三姐闹,丢不丢人?”
“要不是熙臣来接我们,我和你爸还一直不知道呢!”
这些话句句刺耳,可芳芳一句都没反驳,只是哭。
我瞥了眼张熙臣的表情,不算好看。
“先不说了,先吃饭吧。一会儿饭凉了。”终于,男祖祖开口。
听了这话,我们三个人这才敢从厨房里走出去。
客厅里,女祖祖和芳芳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廖岩赶紧找纸递过去,场面才缓和了一点。
男祖祖目光转向我,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棠丫头,好几年没见了,倒是成熟了不少。”
他看我的时候,我也在看他。
五年没见,祖祖比当年沧桑了一点,眉眼间添了一些皱纹,但背脊仍然挺得直直的。
但我还是非常开心见到他们,能亲眼看到祖祖的中年模样,本身就是我从未料想过的缘分。
我笑得乖巧,说:“叔叔倒是和五年前一样,风光依旧啊。”
男祖祖被我一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但他没有久留在笑意里,突然站起身,冲我深深鞠了一躬:“我家四妹仔跑到你医院去闹的事情……哎,是我郭某管教无方,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我在这里代替她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叔叔你不用这样。今天一早芳芳就来医院了,我俩都说开了,是不是啊芳芳?”
芳芳还在抽泣,听我这么说,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对不起,小棠姐。”
祖祖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为难。
女祖祖急忙接话:“大家还是先吃饭吧。棠丫头,这一桌是你做的?辛苦你了。”
我点点头:“都是一些家常菜,叔叔阿姨将就吃一下。”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直到祖祖们先动了筷子,我们才敢动。
女祖祖不停给芳芳夹菜,一脸心疼。芳芳低着头,时不时泪水掉进碗里,又急忙抹掉。
我看得心里也难受,张熙臣和廖岩更是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忽然,男祖祖开口:“还多亏了熙臣和小岩,一路辛苦了。你们是真有心啊。”
本来是句感谢的话,但他语气突然一沉:“这种人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明显是指桑骂槐。
场面顿时冷下来,谁都不敢接话。芳芳忍不住又哭了。
女祖祖戳了戳男祖祖:“好不容易见到四妹仔,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说哈嘛?”
男祖祖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能像她三姐一样,有点骨气?”说到这儿,他瞥了我们一眼,估计是顾虑我们外人在场,就没再多说。
一顿饭,吃得别提多尴尬了。
我一向是气氛组的,但这会儿连我都找不到话题。
女祖祖忽然问我:“瑾之呢?没抱来?”
我摇摇头:“今天下班后就带着芳芳过来了,没时间回家。过几天肯定要抱来给你们看看。”
女祖祖这才露出点笑意。可气氛很快又沉默下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开话:“还以为铜梁村那边田里忙不过来,所以叔叔阿姨只会来一个人呢。”
男祖祖答:“家里的鸡鸭鹅,我确实不放心。等三妹仔、四妹仔都平安生了,我就回去,她们妈在这边照顾。”
廖岩不放心,插话:“到时候蓉蓉这边有瑾之和一个奶娃娃,芳芳这边也有奶娃娃,玉琴那边还有两个,阿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饭桌再度沉默。我赶紧用胳膊肘戳他,示意别多嘴。
男祖祖皱着眉:“那就先看看,实在不行,我把老家的地卖了,搬到安岳来。”
张熙臣立刻接话:“不急,我父母也能过来照顾,肯定不会让爸妈太辛苦。”
“好,就听你们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女祖祖听了松了口气。
男祖祖冷哼一声:“有一个人就不是好东西!”话锋又转到蒋志诚身上。
女祖祖皱眉,刚要说话,张熙臣赶紧给她夹菜,我和廖岩忙着给男祖祖加饭,硬生生把话题压下去。
好不容易,这顿饭总算结束。
女祖祖拉着芳芳:“今晚别走了,陪我和你爸住一晚吧。”
芳芳犹豫:“可是家里……”
男祖祖火气又上来:“那个男人你还管他干什么?”嗓门吓了我一跳。
张熙臣赶紧解围:“芳芳,你也很久没见爸妈了。我们回去正好路过粮食局,我去和志诚说一下。”
我和廖岩对视一眼,都惊讶张熙臣竟然能说出这么平和的话。
女祖祖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我们三人便起身告退。
“姐夫!”芳芳叫住张熙臣,却欲言又止。
张熙臣直接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保证,只要他不主动恶意对付,我不会针对他。但若是他蓄意挑事,我也没办法。”
这是张熙臣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和芳芳说话。她愣住了,只能点头。
我们三人一同出了门。
“真的要去找蒋志诚吗?”我小声问。
张熙臣点头:“芳芳一晚上不回家,得说清楚,免得他乱嚷嚷。”
廖岩开的那辆借来的吉普车停在楼下,我们上车,很快到了粮食局大院。车子停好,我们步行往蒋志诚家走。
“张股长!”
我们回头一看,竟然是田间,身旁还站着秦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