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低声说：“我给兰英姐写了信，她那边若允许，我们预计年底就能回安岳。”
舒云霆接着道：“当初大家来响水沟是因为我。如今粮食局那边提前结束了我的两年上山下乡，大家理应可以回去。”
“还真有点舍不得。”
屋子里陷入沉默。
张熙臣转过头来看着我，认真问：“小棠，你不想回去？”
见我没回答，张熙臣又看向廖岩：“那你呢？”
廖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也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自然知道我们毕竟不是响水沟的人——我们只是来这里上山下乡的，终究有一天要离开。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拖也拖不了太久。
我掂量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和大家说：“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我觉得，咱眼下的情况，也不能急着立刻动身。不如等到年底前再回去。”
“这话我赞成，小棠你继续说。”张熙臣点点头。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我继续把心里的想法一条条说了出来：“一来，如今康家这事一出，他们家接下来肯定需要人照顾。咱们走得太快，心里过不去。二来，玉琴刚怀孕，还不稳，再等几个月，等到孩子五个月稳当了之后再上路，不然一路奔波，太危险。三来，工作上也需要交接。卫生所、粮站、地质组，每一摊子都不是能说走就走的。”
说到最后，我看了看大家：“你们觉得呢？”
张熙臣看着我：“小棠考虑得很周到。”他顿了顿，又道，“确实，如今粮站这边才因为泥石流恢复正常，我和老舒还需要进行一些计划运输路线上的调整。如果真要回，咱就把时间定在十二月初。年底前把这边的收尾做好，交接给新的人，再回安岳也不迟。卫生所和地质组那边可以吗？”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廖岩第一个打破沉默：“我同意。三个月，足够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玉琴和舒云霆对视一眼，也轻轻点头。
“我没意见。只是……离开的时候，心里难免还是舍不得。”
蓉蓉咬了咬唇：“我也同意。不过……”她眼圈有些泛红，“确实舍不得这里的家人们啊。”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低着头，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张熙臣说：“那就这么定了。把这三个月当成告别的时间，好好地和这里说再见吧。”
第二天一早，我和蓉蓉心里都压着事。
上班的时候，总觉得肩膀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大家说。
在查房时，石永安是第一个看出不对劲的人。
他盯着我，皱眉道：“师父，怎么感觉你今天话不多啊？”
我愣了一下，强撑着笑：“有吗？”
他摇头叹气：“有！看着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又为了康家的事？”
我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小子，不好好去治病，盯着观察你师父干嘛？”
石永安讪讪一笑：“前几天不是出了你朋友的事嘛，我怕你放不下。”
他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听得我心头一暖。
查完这一轮房，正准备回去时，正好遇见从门诊回办公室的蓉蓉和林琛。
我们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他们带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李诚正埋头写着什么。
见我们几个同时进来，他抬起头，放下笔，疑惑地问：“怎么都回来了？”
石永安满脸好奇：“到底啷个了？咋神神秘秘的？”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正好是个合适的时机。
我和蓉蓉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蓉蓉率先开口：“年底，我们要回安岳了。”
“什么？”这句话一出口，果然引来一片惊呼。
林琛瞪大眼睛：“不是说要待到明年底吗？怎么突然变成今年底了？”
“计划有变。我们打算今年底就回去。”
石永安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李诚也静静地看着我们，沉默不语。
蓉蓉见气氛凝固，便柔声安慰道：“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提前告诉你们，就是想让大家有准备，把工作慢慢交接好。我们走了以后，诚哥，你就是新的负责人。林琛和小石，你们两个是副手。以后卫生所就要靠你们了。”
“这几个月，我们会一点点把手头的工作都交接清楚。总结、计划，都整理好。到时候我们走得放心，你们也不至于乱。”
屋子里依旧静得出奇，几个人都没说话。
蓉蓉叹了口气，笑着打趣：“别这样嘛，都不说话？诚哥，我和小棠回了安岳后，一定会尽力把你调过去。你跟着咱们这么多年了，该转正成一名真正的医生了。还有你俩，也得计划着，把你们调去。”
林琛的眼睛渐渐红了：“你们……啥时候打算告诉我爸妈？他们要知道，肯定更难过。尤其是……舍不得瑾之和小霖。”
我叹息一声：“我们想着先和你们说，之后再慢慢和家里提。”
沉默中，李诚突然开口，声音很笃定：“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本来就应该去更好的地方。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对！”石永安也突然接话，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师父和郭姐肯定是非常优秀的医生！自然要去更好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以后就好好跟着诚哥干。等师父把你调过去的时候，你就能真正独当一面了。”
石永安憨憨地笑了，坚定地点点头：“嗯！”
林琛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点头说：“祝贺两位师父。只是……这几天，你们得多来家里吃几次饭。”
蓉蓉笑着应道：“当然啦！林妈做饭那么好吃，我们肯定来。”
石永安立刻举手：“我也要吃！”
李诚抿嘴笑了一下：“那我也来。让我哥准备些肉，大家吃个痛快。”
我忍不住打趣：“你哥当我们的肉类供应商，是越干越上瘾了吧？”
几个人都笑了，屋子里的沉重气氛总算缓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