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泥石流”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住,血液在耳膜里轰轰直响,整个人差点窒息。
不到三秒,廖岩的身影就冲进了门,满头的汗水混着泥浆,顺着脸颊流下来,上衣早就被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他气息粗重,双肩剧烈起伏,像是刚从鬼门关跑出来。
我快步迎上去,眼睛急切地从他额头到脚尖扫了个遍,手指甚至忍不住掰开他的胳膊查看,直到确认没有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声音却还是抖的:“你没受伤吧?”
这是我时隔一周再次见到他。这一周他都在外面出差,说什么忙项目。
“勘探……遇到泥石流!”廖岩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说,“我和几个组员拼命把人救了出来,后面……还有十多个人受伤!”
我心口猛地一沉。
余光一瞥,果然,门口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身影接连闯入,衣服全是泥土和血迹,七手八脚地抬着伤员,场面一片慌乱。
有人喊疼,有人呻吟,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
我快速扫了一眼,每个人身上不是手臂淌血,就是腿部扭曲变形,明显全是外伤。
仅凭我和李诚,根本忙不过来。
“轻伤的交给我,重伤的你来!”我立刻对李诚吩咐。
李诚咬牙点头:“可就咱们两个,怕是撑不住!”
“廖岩!快去!把石永安叫来。”我话音急促,几乎喊出来。
石永安这几个月跟着李诚学了不少,能帮上忙。
“还有林琛!”我补了一句。
廖岩早已明白事态紧急,顾不上喘息,夺过我放在墙角的自行车就冲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见李诚已经蹲在一个病人身旁,正迅速扒开对方被泥土糊住的衣襟,手指按在颈侧寻找脉搏。
那人全身上下都被泥浆覆盖,嘴鼻里甚至还残留着湿土,显然是被掩埋过。
我走近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贺晓伟?!
我差点没敢认出来,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发紫,胸口起伏几乎停滞,四肢呈现出不自然的角度,显然骨折严重。
我喉咙发紧,只能艰难挤出一句:“……以前的同事,外科医生。”
李诚皱眉:“伤得很重,呼吸一度停止。得马上手术,不然活不成。”
我攥紧拳头。
贺晓伟——虽然我们之间有过节,但此刻他是病人,是小斌——我的班主任——的父亲,我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无论如何,救活他!”我咬牙下了决定。
李诚示意我帮忙,将贺晓伟抬到唯一的手术室,推门进去。
我没有时间多想,转身投入到另一场战斗。
外面至少还有十来个伤员等着。
有人手臂皮肉翻开,血液不断渗出,溅得满地都是;有人小腿骨折,疼得额头青筋直冒;还有人脚踝扭曲,痛苦得死死咬着衣服。
我一边忙着止血、包扎,一边大声问:“有没受伤的人吗?来说一下情况?”
“泥石流!一下子就来了。”
“我们跑得慢,被卷进去了。”
正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军官快步走过来。
他站直身体,冲我点头:“同志,我们部队正驻扎在这一片。应该是泥石流导致的部分山体滑坡。听到呼救,就一起冲进去了,把人救出来。我的几位同志也因为营救而受伤。”
“谢谢你们!我是何小棠,这里的负责人。放心,我们卫生所会全力救治!”我来不及看他,一边回应他,一边察看伤员情况。
我来不及寒暄,立即投入下一位伤员的救治。
血迹打湿了我的衣袖,额头的汗水不断往下滴。
很快,廖岩带着石永安和林琛冲了进来,三个人满脸是汗。
“师父!诚哥在哪?”石永安急声问。
“在手术室,记得消毒!”我边忙边喊。
石永安应了一声,立刻冲进去协助。
林琛则快速地跑去消毒,然后毫不犹豫地蹲下,跟我一起给伤员包扎。
廖岩擦着汗,在一旁帮忙扶人、递纱布、搬床板。
我趁间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廖岩抬手抹去脸上的泥:“我们小组进山考察,遇到泥石流,有人差点被埋。听到呼救,就去挖人。幸好当时西南军区的部队也在附近,不然……”
我心头一颤,急忙打断他:“对了……里面那个最重伤的,是贺晓伟!”
廖岩惊讶地瞪大眼:“什么?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早就被安岳医院开除了?”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没时间解释,手上动作更快了。
终于,在我和林琛的合力下,轻伤的伤员都完成了止血、包扎,几个骨折的也用木条和床单固定好。
病床不够,我们甚至把医护的折叠床全都搬了出来,让他们能躺下。
石永安和李诚则在手术室里。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诚和石永安推着担架出来。
贺晓伟全身被纱布固定,手脚绑着夹板,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情况怎么样?”我急声追问。
李诚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头全是汗:“手脚骨折严重,多次窒息,好在伤口都处理好了……现在就看什么时候醒来了。”
我心头一松,点点头,立刻安排将他送去病房。
就在我正守在病房时,林琛快步进来:“师父,外面有人找你。”
“谁?廖岩?”我满脸疑惑。
结果走出去一看,竟是刚刚那个军官。
他摘下帽子,露出熟悉的眉眼,直勾勾看着我。
“小棠?真是你啊!”他开口。
我愣住了...
“刚刚太乱,我没认出你。我是何小松。”
这名字像雷一样砸在耳边,何小棠,何小松,这一听就是一家人。
就是不知道他是我哥,还是我弟了。
赌一把,50%的概率吧。
我半天才挤出一句:“……哥?”
他点头:“对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是卫生所的负责人了。”
我看着他一身军装,心里一片茫然。
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个当兵的哥哥?可为什么父母的家书里从未提起?
我不敢问,怕露馅,只好强自镇定:“哥,今天……大家怎么遇上泥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