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情人节后的第二天恰逢周六,空气里依然带着冬末的凉意。
我、廖岩、张熙臣扛着大包小包,蓉蓉抱着瑾之,玉琴抱着十个月大的舒霖,众人站在站台上等着一辆班车,目的地是龙台镇。
我、廖岩和张熙臣几乎成了全程的“苦力担当”:背篓、棉被、行李袋、水桶、干粮……重量全都堆在我们肩上。
蓉蓉本想分担几样,但我们异口同声地摆手:“你只需要照顾好瑾之就行,别累到你。”
玉琴也被我们硬生生“保护”在旁边,“你也不能累着。”
大包小包、两个小宝宝,我们一行人大阵仗地到了车站。
站台上冷风瑟瑟,周围也不过三两人。
从安岳到龙台镇一般要开七八个钟头,不塞车情况下。
车终于来了,一辆旧式的高顶汽车,侧门碾出嘎吱一声,我们几个人扛着行李往上忙,幸好车座还没坐满。
一个中年老伯好奇地盯着我们,坐下后问:“这么多人,还有两个娃,是不是赶着除夕回家团圆?”
张熙臣一边把大包安置好,一边笑道:“是呀,明天就是除夕,怕家里人等急了,所以赶早了。”
老伯点头感慨:“不错不错,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的。”
我把蓉蓉和玉琴稳稳安排在车厢中部靠窗的位置,让他们离风远些。
玉琴却担心地和我说:“我和舒霖还好,你们也小心别被吹着。”
廖岩本来要和我坐一起,但我轻声提醒:“你先坐到玉琴那吧,这一路你多照顾照顾她和孩子。”
玉琴连忙招手说:“没事的,我和舒霖自己稳稳的。”
蓉蓉也帮我说:“小棠,你不是晕车吗?”
我笑着说:“没事的,我上车就睡觉,一觉睡到龙台镇。”
廖岩依旧担心,一边帮我把包稳好,一边提醒:“山路多,车颠簸,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我调皮地笑他啰嗦,他无奈而宠溺,坐在了玉琴身旁,从她手里接过了舒霖。
车缓缓启动,打包好的被子还在我身上,我把被子裹紧,准备用被子当枕头,一头就倚上。
而坐我前排的张熙臣,我还特意提醒:“蓉蓉刚坐完月子,冷了别吹风。”
他认真地点头关窗,只留一道缝。
蓉蓉轻笑回头:“你怎么操心个没完。”
老伯默默听我们对话,笑着加入:“你们这一家子,关系也是真好。”
我闭着眼,真的打算睡下,能听到张熙臣和老伯在聊天,也能感受到车每次转弯或上下坡带来的轻微眩晕。
孩子的哭声时高时低——是瑾之吧,声音稚嫩却让人心烦。
又想起:我这晕车毛病,是我妈遗传的,她比我还晕车。
瑾之小小的身子,现在一定是难受才哭得厉害。
可妈妈啊,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想着想着竟又迷糊入睡。
梦里,我回到了六岁时随父母去四姑娘山的旅途。
我们一行人分两辆车,我和爸妈一辆,外公外婆和二姨一辆。
蜿蜒山路,我和妈妈一路吐着,爸爸顾不得谁先谁后,一会儿照顾我,一会儿照顾妈妈。
外公外婆赶紧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跑来跑去递水、递橘子,还笑着说:“母女俩都是小脑发育不完全的。”
“——小棠,醒醒。”有人拍我肩膀轻声唤我。
“妈...”我迷迷糊糊睁眼,看到是廖岩。
“头晕吗?我们到了。”他轻轻起身,开始帮忙拎包。
我这才清醒过来。
张熙臣和蓉蓉都已经起身了。
“我没晕车,放心。”
廖岩点头,继续搬行李。
我们匆匆下车,肩上的重量没减。
车站前人烟稀少,我环顾四周一时茫然,不知道去哪儿。
这时张熙臣手里拿着一封老舒的来信,说班车通到龙台镇后,必须坐拖拉机才能到响水沟,车程大约四十分钟。
我们在空旷站台上徘徊,不知所措。
站台另一角,那位老伯原本准备离开,此刻又走上前关切地问:“你们啷个还不走?去哪儿?”
张熙臣说:“我们是要去响水沟。”
“巧了,我也是响水沟的。”老伯笑着说,“走吧,我带你们去。”
说着扶我们朝一个破旧棚子方向走去,那里恰好停着一辆拖拉机后面挂着简陋平板。
拖拉机沉稳笨重,拖拉机农业色彩浓烈,但发动机声音却还是那般厚重。
我们纷纷上了拖拉机后板凳,牢牢坐定。
老伯打量着我们,笑问:“你们家的人在响水沟?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
张熙臣答道:“我们也是第一次,到亲戚那里走动。”
“明白了,”老伯点头,“怪不得呢,看你们眼生。这车啊,不快,但是现在这个季节啊,风大,冷。”说完,看了下蓉蓉和玉琴怀中抱着的孩子。
车子缓缓启程,果然不快,却稳。
当风从两侧吹进来,我赶紧把怀里的被子展开,一角罩在蓉蓉和玉琴身上,免得她们被风吹着冻着。
蓉蓉裹进了被子里,又拍了拍我的胳膊,“你也裹进来吧。”
我们三个姑娘一起挤进那被子里,护着怀里的舒霖和瑾之。
张熙臣和廖岩也都裹得严严实实。
拖拉机缓缓行进中,我环顾四周,冬日山村景象让人心头一紧——
炊烟稀稀落落从土坯房顶升起,屋顶杂乱,有些破损,窗户是简单的格子,几乎没有玻璃;路面坑坑洼洼,是用泥土硬压出的土路;路旁偶有几棵烂柿子树挂着半干果,风吹时沙沙作响。房前人影稀少,时不时能看见几位村民穿着粗布棉袄,驼着背挑着柴火,满脸沧桑。
廖岩也在东张西望,不时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和我的心情一样——
现代长大的我们,从没来过这么落后的地方。
“你们看,那是老舒吗?”张熙臣突然轻声说,眼睛紧盯着前方,我和大家都抬头望去。
玉琴激动得抖掉被子,直接站了起来。
“你慢点!别摔着!”我都没来得及拽住她。
远处三百米开外,一道人影在雾气里渐渐清晰——
那是舒云霆。
拖拉机上的我们,几乎是本能全部起身挥手:“舒—云—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