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哐当”声，硬卧车厢内灯光昏黄。吴砚舟躺在中铺，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八级修行者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着整个车厢。
嘈杂的人声、孩童的呓语、泡面的香气……一切细节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
曾佩佩、孟殊文、李子亦同样看似在各自的铺位上休息，实则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曾佩佩的眉头始终没有完全舒展，车厢里那远超寻常比例的修行者数量，如同细小的沙砾，不断摩擦着他的神经。
吴砚舟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异常。数十道微弱却清晰的灵力波动如同夜空的点点星子，散布在拥挤的车厢里。
大多是三四级，甚至一二级的水平，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数量之多，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形的、躁动的暗流。
他心中那根弦，因曾佩佩的提醒和之前家园被毁的经历，绷得更紧了。
车厢连接处，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看似大学生的青年，眼神却比同龄人锐利沉稳许多。
他们状似随意地倚靠在门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吴砚舟四人所在的隔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其中一人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然后将屏幕侧向同伴：“那四个人，气场太强了。我完全感应不到深浅，像深潭一样。”
同伴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同样拿出自己的手机回复：“绝对是高级修行者！至少七级以上！看年纪……像是修行班的学生？首都国防大学那个方向的？”
“这会儿回学校过年？不太合理。”先前那人飞快打字，眉宇间忧色更浓，“他们会不会也是冲着‘那个地方’去的？”
“不知道。希望不是。和政府扯上关系，太麻烦了。”同伴回复完，迅速删除了记录，两人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都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在高级修行者面前，任何低语都可能被捕捉。
吴砚舟的灵识敏锐地捕捉到那两人异常的能量波动和瞬间的屏息，心中了然。他并未在意，目光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夜色。火车行驶的噪音和晃动，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吃点东西吗？”下铺的孟殊文轻声问，打破了隔间内的寂静。他坐起身，手指上那圈细细的银线（银芥子）微不可察地闪过一道流光。
李子亦躺在对面的中铺，闻言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说：“孟大小姐，这才开车几分钟？晚饭的肉夹馍还在嗓子眼呢。”他手腕一翻，一瓶矿泉水出现在手中，慢悠悠地拧开。
吴砚舟摇摇头，目光掠过孟殊文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柔美的侧脸。修行确实养人，孟殊文本就出众的容貌，在灵气滋养和自身气质沉淀下，愈发显得卓尔不群，引得旁边上铺两个原本在玩手机的男生频频偷瞄。
他收回目光，看向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十八岁的脸庞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线条清晰利落。那双眼睛，清澈时如映照秋水的寒潭，沉静时又似蕴藏着风暴的深海，矛盾的气质糅合成一种独特的、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曾佩佩靠在对面下铺，清丽柔弱的模样与他骨子里那份坚韧和隐藏在苍白下的力量感形成鲜明反差。
李子亦阳光开朗的娃娃脸下，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算计。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如同四颗光芒各异却同样耀眼的星辰，想不吸引目光都难。
吴砚舟看了一会儿窗外单调的夜景，便重新躺下，收敛心神，开始运转功法。稀薄的外界灵气被缓慢而坚定地纳入体内，聊胜于无。
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进入各自的修行状态。隔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规律的呼吸声，与外面车厢的喧嚣形成两个世界。
时间在车轮的滚动声中流逝。车厢顶灯散发着恒定而略显惨白的光，照亮着旅客们或沉睡或玩手机的侧影。
突然！
一直闭目修行的曾佩佩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迅疾，带起一阵微风。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柔弱感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过道！
一个穿着臃肿军绿色长款羽绒服的男人，正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不快不慢地穿过车厢。他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的绒线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完全遮住了额头。
就在他即将路过曾佩佩所在的隔间时，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扫过曾佩佩，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掠过上铺的吴砚舟、孟殊文和中铺的李子亦，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点旅途的疲惫。
但就在那零点几秒的视线接触中，曾佩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和滔天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他体内炸开！
碧灵门！
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启灵大陆修士特有的审视与居高临下，还有他身上那丝极力隐藏、却无法完全隔绝的、碧灵门基础功法的微弱灵力波动！
绝对错不了！这人，是碧灵门修士！而且是筑基境三层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四层，在地球上已属“高手”范畴！
曾佩佩的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掐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澜溪残魂中蕴含的滔天恨意与不甘，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击着他的理智。
那个视碧灵门为家、最终却被宗门背叛、灵魂被禁锢折磨的师父……碧灵门，是她曾佩佩此生必灭之敌！
羽绒服男人似乎毫无所觉，继续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了车厢中部那两个一直留意吴砚舟四人的青年修行者所在的隔间门口。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青年立刻警惕地探头出来张望了一下，然后侧身让他进去了。隔间门被轻轻关上。
吴砚舟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屏幕上只有曾佩佩发来的两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杀意：“碧灵！”
几乎同时，孟殊文和李子亦的手机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吴砚舟瞬间坐起，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孟殊文无声地坐直了身体，下铺的阴影里，他的指尖已凝聚起一丝极寒的气息。李子亦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巫毒娃娃脸绷紧，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筑基境三层巅峰……”吴砚舟用只有四人能听到的气声迅速说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那两个地球修行者搅在一起？”
“通知五处？”孟殊文低语。
“先别打草惊蛇。”李子亦眼神闪烁，像盯住猎物的毒蛇，“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车厢里这两个地球人眉间没有花印，但显然和他是一伙的。”
吴砚舟眼中寒光一闪，最近接二连三的地球人与启灵修士勾结事件，让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积蓄到了顶点。他从青芥子中取出三枚小巧的、表面刻画着繁复银白纹路的白玉阵盘，分别递给三人。
“拿着，我新做的‘瞬盾’阵盘，捏碎就能激发，能挡炼神境低阶全力一击，争取点逃命时间。”他语速飞快，“青竹龟梭没了，我自己炼的遁空梭品质差些，但逃命够用。小心点，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孟殊文接过冰凉的玉盘，入手温润：“未必会碰上九级，目前看到的最高也就四级。”
正说着，隔间的门被轻轻拉开。那个碧灵门修士走了出来，似乎已经和里面的人谈妥。他依旧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步履从容地往回走。
就在他即将再次路过吴砚舟四人隔间的瞬间，李子亦的手指在羽绒服的袖口处极其隐蔽地轻轻一弹。
一点比芝麻还小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冰点，如同被风吹起的尘埃，精准地落入了羽绒服男人敞开的口袋深处，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内衬的纤维里。
冰魄寒蚣的幼虫。李子亦压箱底的追踪手段之一，无声无息，极难察觉，更带着一丝细微的寒气标记。
碧灵门修士毫无所觉，继续前行。他俊朗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温和无害，甚至引得旁边一个铺位刚醒来的年轻女孩红着脸，小声问他要微信。
他礼貌地笑了笑，摇摇头，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前面的车厢连接处。
“在哪儿？”吴砚舟立刻低声问。
李子亦闭目感应了一下，几秒后睁开眼：“隔了三个车厢，暂时停住了。距离有点远，真要动手，我们赶过去需要时间。”
“盯紧我们车厢里这两个！”曾佩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们才是关键节点！动那个碧灵门的，容易惊蛇！”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缓慢流逝。夜色越发深沉，窗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火车孤独前行的灯光和车轮的轰鸣。
凌晨两点四十二分。
火车发出长长的汽笛声，速度缓缓降低，最终停靠在一个站名模糊的乡间小站。站台上只有几盏昏黄幽暗的路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弥漫的薄雾。
吴砚舟四人隔间斜对面的门被轻轻拉开。那两个一直很警惕的青年修行者，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动作麻利又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他们警惕地左右张望，目光尤其紧张地扫过吴砚舟他们安静的隔间，看到四人似乎都在“熟睡”，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迅速汇入下车的人流，消失在车门外的薄雾里。
就在他们的身影融入雾气的下一秒，吴砚舟四人如同鬼魅般从各自的铺位弹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们动作迅捷地套上外套，拉上帽子，戴上口罩手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混在几个同样下车的旅客身后，悄无声息地踏入了冰冷的站台。
一股混合着泥土、枯草和淡淡煤烟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笼罩着这个小小的站台，能见度不足十九米。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勉强勾勒出人影的轮廓。
吴砚舟的灵识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扫开，心头猛地一凛！
站台上，人影憧憧！
远比他想象的多！
穿着各色冬装、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人们，沉默地汇聚在站台边缘，人数绝对超过百人！他们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匆，没有交谈，没有张望，只是默契地朝着站台外同一个方向快速移动。薄雾扭曲了他们的身影，如同午夜游荡的幽灵。
更让他警惕的是，在这些人影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明显带有异域特征的面孔轮廓——高鼻深目，发色浅淡，绝非华夏人！
李子亦走在最前面，凭借着与冰魄寒蚣幼虫那微弱的灵魂感应，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薄雾中那个穿着军绿色羽绒服的背影，隔着几十米距离，不紧不慢地缀着。
孟殊文和曾佩佩一左一右护在吴砚舟身侧，三人紧随其后。
四人混入这沉默而诡异的人流中。没有人说话，只有无数双鞋子踩在冰冷水泥地和外面黄土路上发出的密集而沉闷的脚步声，以及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噪音，在死寂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瘆人。
他们的速度远超常人，在冰冷的薄雾中疾行，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提线木偶，朝着黑暗深处未知的目的地前进。
脚下的黄土路坑洼不平，冰冷的雾气钻进衣领，带着刺骨的寒意。吴砚舟看着前方雾中若隐若现、沉默疾行的幢幢人影，又看看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伙伴。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
冰冷的薄雾如同粘稠的湿布，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黄土路，四周是冬夜荒山死寂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