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追兵后,联军不敢有丝毫停留,在韩擎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向着无量山深处挺进。无量山是横断山脉南段的重要支系,山势更加险峻,林莽更深,气候也变幻莫测,真正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这里朝廷的统治力量极为薄弱,只有少数与世隔绝的土着部落散居其间。
连续数日的亡命奔徙,耗尽了许多人的体力,尤其是那些伤员,情况不断恶化。粮食也几乎告罄,队伍只能靠采集野果、挖掘根茎和猎取一些小兽勉强果腹,人人面带菜色,步履维艰。
韩擎凭借早年的一些记忆和与当地土着的零星联系,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适合落脚的山谷。此谷位于两座险峰之间,入口隐蔽,内有溪流穿过,地势也算平缓,可以搭建营寨,开垦少量土地。他将此谷命名为“栖霞谷”,取“栖身于云霞深处”之意,既道出了位置偏僻,也暗含了一丝暂得安宁的希冀。
立锥之地虽得,但生存的挑战接踵而至。
首要问题是粮食。带来的粮食早已吃光,山中狩猎采集所得,对于两千多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韩擎立刻派出数支小队,由熟悉山林的部下带领,前往更远的区域寻找食物,并与可能存在的土着部落接触,尝试用携带的少量盐巴、铁器交换粮食。
其次是伤病。连续的恶战和艰苦行军,使得伤员数量众多,且很多伤口因缺医少药和恶劣环境而感染溃烂。随军的郎中(包括老吴头)束手无策,只能依靠采集的草药勉强维持。每天都有伤员在痛苦中死去,士气受到严重影响。
再者是内部整合。韩擎部与朱文奎的缅北部虽然共同经历了生死,但毕竟来源不同,习惯各异。韩擎部多为汉人,纪律性较强,但长期林中生活,难免带有悍野之气;缅北部则成分复杂,有土司兵,有原幽谷部众,彼此语言、习俗都有差异。如何将这两股力量真正融为一体,形成统一的战斗力,是摆在韩擎和朱文奎面前的巨大难题。
韩擎的身体状况也令人担忧。旧伤未愈,又经此番劳顿,他时常咳嗽,面色蜡黄,显然是在强撑。
面对如此困境,韩擎与朱文奎以及双方核心将领再次聚首。
“眼下之计,唯有‘熬’字。”韩擎靠在一块山石上,声音虚弱但清晰,“第一,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寻找食物,救治伤员。第二,稳下来。以此谷为基,修建营寨,开垦土地,打造器械,站稳脚跟。第三,融起来。两部人马打破界限,混编操练,统一号令,有功同赏,有过同罚。”
他看向朱文奎:“文奎,你年轻,精力充沛,这整顿内部、督促生产、操练兵马之事,要多担待。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些时日,为你等稳住大局。”
朱文奎知道这是韩擎对他的信任和培养,郑重应下:“文奎定不负首领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栖霞谷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忙碌起来。能动的士兵都被组织起来,砍伐树木,搭建屋舍,挖掘壕沟,构筑防御工事。妇孺和老弱则负责采集、处理食物,照顾伤员。朱文奎亲自监督,将两部人马打散,混合编成新的营、队,由双方将领共同统领,开始进行适应性操练,重点是山地行军、丛林作战和协同防御。
派出去寻找粮食的队伍陆续返回,带回的消息有好有坏。好消息是,他们在深山中找到了几处野谷生长地,并与一个名为“黑齿”的傈僳族小部落建立了联系,用盐换到了一些救命粮。坏消息是,粮食总量依然严重不足,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
每一天都有人倒下,或因伤病,或因饥饿。栖霞谷外的山坡上,新坟日渐增多。但活着的人,眼神却愈发坚韧。因为他们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唯有在这深山中立稳锥子,才有可能等到云开见日的那一天。
就在这艰难求存之际,前往更远方侦察的斥候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在无量山外围,发现了官军活动的踪迹,看旗号,并非永昌卫,而是来自昆明方向的兵马!王骥的追剿似乎并未停止,而且,可能来了更厉害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