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城头易帜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长江上下游。方孝孺以太子太师、顾命大臣身份发布的《告天下臣民书》,历数燕王朱棣背弃君父、窃据神器、逼死储君(指朱标病重受激而死)、屠戮忠良等十大罪状,申明太子朱文奎乃太祖嫡孙、先帝钦定继位之君,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逆贼。檄文辞锋犀利,情理并茂,由快马信使抄送各地。
然而,现实的响应却远不如檄文那般激昂。多数州府持观望态度,仅有少数偏远或与燕王素有嫌隙的卫所、地方官上表表示支持。燕王控制下的北军势大,金陵中枢已失,使得许多潜在的支持者不敢轻举妄动。
方孝孺、蒋瓛等人深知安庆虽得,然城池孤悬,兵微将寡,绝非久留之地。杨松、王诚虽暂时屈服,但其心难测,且安庆直面下游燕军兵锋,一旦朱棣遣大军来攻,绝难固守。经过紧急商议,决定采纳陈瑄先前的建议,继续西行,前往控扼长江中游、城池坚固、粮草充足的武昌。
数日后,船队抵达武昌。此时的武昌,气氛亦是微妙。镇守此地的曹国公李景隆,出身勋贵,与皇家关系密切,但其人在军事上并非良将,政治上更是首鼠两端。他早已接到金陵陷落、燕王即将即位的消息,也收到了方孝孺发出的檄文,正自彷徨无计。
方孝孺一行人的到来,将李景隆推到了风口浪尖。迎接仪式在武昌府衙进行,场面看似隆重,实则暗藏机锋。李景隆礼数周全,口称“殿下千岁”、“方先生”,但对是否公开拥立太子、举兵讨燕却言辞闪烁。
“曹国公,”方孝孺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如今国难当头,逆藩篡位,太子乃国家根本,天下正统系于一身。武昌雄镇,兵甲足备,国公乃国家柱石,当此危局,正应挺身而出,奉太子以令不臣,号召天下兵马会师金陵,清君侧,复社稷!”
李景隆面露难色,搓着手道:“方先生所言,自是正理。李某世受国恩,岂敢有二心?只是……燕王势大,北军精锐尽在其手,金陵已失,江南诸郡多已观望乃至附逆。仅凭武昌一隅之地,恐……恐难与之抗衡啊。况且,粮饷筹措,兵马调动,皆非易事……”
蒋瓛按捺不住,冷声道:“曹国公是怕了?莫非也想学那杨松、王诚,做那墙头之草?”
李景隆脸色一变:“蒋指挥此言差矣!李某只是虑事周详,为殿下、为大局计耳!”
太子朱文奎端坐主位,虽然年幼,但经过连番变故与方孝孺的教导,已初具威仪,他开口道:“李爱卿的顾虑,孤知道了。然,孤乃父皇钦命嗣君,太祖嫡脉。四皇叔起兵,名为‘清君侧’,实为篡逆,天下有识之士,心中自有公论。今日之势,非是武昌一地与逆藩抗衡,而是以武昌为基,擎起忠义大旗,待天下勤王之师云集响应。若因惧其势大而坐视不理,岂非令忠臣义士寒心,令逆贼气焰更炽?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太子一番话,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让李景隆一时语塞。他看看年幼却目光坚定的太子,又看看一脸正气的方孝孺和杀气腾腾的蒋瓛、陈瑄,心知若不表态,恐怕难以善了,这武昌城未必能由他完全掌控。
权衡再三,李景隆终于躬身道:“殿下教训的是。臣李景隆,愿效犬马之劳,奉殿下为主,誓死扞卫大明正统!”
武昌,这座长江中游的重镇,终于树起了太子朱文奎的旗帜。消息传出,确实鼓舞了一些仍在观望的南方势力,陆续有零星的军队和粮草向武昌汇集。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朱棣在金陵,绝不会坐视这个“伪朝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