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眉宇间的凝重。北元主力如同雪原上的鬼魅,踪迹难寻,而王保保派出的“白狐营”虽受挫,却更像是一次成功的火力侦察,此刻想必已将明军大营的虚实传回。
“陛下,”李文忠指着铺在案上的简陋地图,眉头紧锁,“王保保狡诈,其主力绝不会驻扎在固定城镇。依臣之见,其必效仿草原狼群,分散游弋于广袤雪原之中,依靠其骑兵机动,寻机咬我一口。我军若分兵搜寻,则易被其逐个击破;若抱团缓进,则空耗粮草,难以捕捉其主力。”
众将纷纷点头,这正是北伐以来最大的困境。北元残部放弃了城池固守,化整为零,利用其对地形的熟悉和骑兵优势,与明军玩起了捉迷藏。明军虽强,却像重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朱元璋目光沉静地扫过地图上那些代表山脉、河流与荒漠的模糊标记,最终停留在代表己方位置的那个朱红点上。“他王保保想当狼,朕便不与他比谁跑得快。朕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众将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投向皇帝。
朱元璋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划过一片代表丘陵与小型湖泊交错的区域。“此地,名为百眼泉。虽名泉,实则冬日多数干涸,地势起伏,利于隐蔽。更重要的是,此地乃北上通往其数个疑似巢穴的必经之路,且周边水草在夏秋时节相对丰茂,即便冬日,附近亦有背风山谷可藏兵。”
徐达眼中精光一闪:“陛下的意思是…示敌以弱,诱其来攻?”
“不错。”朱元璋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弧度,“他不是试探朕的虚实吗?朕就给他看他想看的。传令下去,明日拔营,大张旗鼓,做出粮草不继,急于寻敌决战之态。行军路线,便朝着百眼泉方向。前锋可稍显急躁,后勤车队则故意拉长,显出疲态。”
冯参将有些担忧:“陛下,此计虽妙,但若王保保不上当,或窥破我军意图…”
“他不会不上当。”朱元璋打断他,语气笃定,“王保保心高气傲,此前虽屡败,却未必真服气。他派白狐营来袭,便是存了扳回一城的心思。如今见朕‘师老兵疲’,后勤不稳,此等良机,他若能忍住,便不是那个纵横草原的扩廓帖木儿了。”
他顿了顿,看向朱标:“太子,你以为此策如何?”
朱标一直在凝神倾听,脑海中飞快地推演着各种可能。他起身道:“父皇此策,正合兵法‘利而诱之’的精髓。然儿臣以为,欲使敌深信不疑,细节尤为重要。其一,撤营时,可遗弃些许陈旧辎重,甚至留下少量受潮或掺杂沙土的粮食,以示仓促。其二,行军途中,可令部分军士故作萎靡,队形稍显散乱,但核心战力必须保持隐蔽和警惕。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百眼泉附近的埋伏,必须做到极致。”
他走到地图前,指向百眼泉周围:“此地虽利埋伏,但王保保既选择此地周边为活动区域,必然对其极为熟悉。寻常伏兵,恐难瞒过其斥候。儿臣建议,伏兵不应集中于山谷或林地,反而应化整为零,借助雪窝、沟壑,甚至仿效白狐营之法,制作更精良的雪地伪装,分散潜藏。待敌军主力进入伏击圈,再以响箭或烽火为号,同时发起攻击,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朱元璋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徐达等人也微微颔首。朱标此议,不仅完善了诱敌之策,更在关键的埋伏环节提出了极具针对性的建议,思虑可谓周详。
“便依太子所言。”朱元璋一锤定音,“徐达,你亲率中军精锐,负责沿途‘示弱’及百眼泉正面迎敌。李文忠,你部兵马提前两日,轻装简行,秘密运动至百眼泉周边,按太子之法分散潜伏,没有朕的号令,便是冻死,也不得暴露!冯参将,后勤车队由你负责,戏要做足,但也要确保关键时刻能迅速收拢,不得有失!”
“臣等遵旨!”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战略既定,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只不过这一次,它戴上了伪装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