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彻夜未眠的明军大营开始了战后的清理。疲惫的士兵们默默地收殓同袍的遗体,拾取散落的兵刃,扑灭残余的火焰,并将那些袭击者的尸体集中到一起,进行辨认和统计。
朱标跟随朱元璋以及众将,巡视着昨夜激战的左翼前沿。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地面上冻结的暗红色血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阵亡的明军士兵被整齐地安置在空地上,盖上白布,等待着最后的处理。他们大多很年轻,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痛苦或惊愕。朱标走过这些遗体身旁,脚步沉重。这些鲜活的生命,昨日可能还在清理积雪,还在缝制白色的罩衫,如今却已变成冰冷的尸体。那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再次压上他的心头。
“禀陛下,大将军,”一名负责清点战果的参将上前汇报,“初步清点,此战我军阵亡四十七人,伤百余人。歼敌约八十余,皆为其‘白狐营’精锐,从缴获的腰牌和衣甲可确认。另俘获重伤者三人,已交由讯官审问。”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以较小的代价挫败了敌军一次精心策划的夜袭,并给予其精锐部队重创,这无疑是一场胜利。但看着那些阵亡将士的遗体,谁也高兴不起来。
“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妥善收敛,战后务必抚恤其家眷。”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伤员加紧救治,不得有误。”
“遵旨!”
这时,负责审讯的军官前来禀报。那三名重伤的俘虏,有一人因伤势过重已然毙命,另一人咬舌自尽,仅剩的一人,在讯官的手段下,吐露了一些情报。
他们确实是王保保麾下的“白狐营”,此次奉命前来,主要目的并非指望能一举击溃明军,而是试探明军在大雪之后的虚实、士气以及布防情况。尤其是想查明明军主力确切的位置以及朱元璋的中军大帐所在。王保保的主力,并未在野狐岭,而是隐匿在更北方的某处,等待着给予明军致命一击的机会。
“果然如此。”徐达冷声道,“王保保用兵谨慎,不会将主力置于如此近的距离。这白狐营,不过是丢出来试探的石子。”
朱元璋目光幽深地望向北方:“他知道朕来了,朕也知道他藏着。这场雪,帮了他,也帮了朕。至少,让朕看清了,他还没被吓破胆,还敢伸爪子。”
他转头看向朱标:“标儿,经过昨夜,有何感想?”
朱标沉默片刻,看着那些被抬走的阵亡士兵遗体,缓缓道:“儿臣以为,胜利并非只是杀敌数字。昨夜我军将士应对得当,挫敌锐气,保营寨无恙,这便是胜利。然,每一名阵亡将士,皆是我大明元气之损。为将者,追求胜绩之余,更需惜兵如子,尽可能让他们活下来。”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道:“记住你今日之言。走吧,回帐议事。王保保既然出了招,朕也该想想,如何回敬他了。”
众人返回中军大帐,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挫败夜袭只是开始,如何找到北元主力,并战而胜之,才是此番北伐的关键。
朱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将领们的讨论,目光却不时扫过帐外。那片被鲜血浸染又被严寒冻结的土地,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知道,自己距离金陵的温软书房,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他正一步步地,走入这片冰冷、残酷而真实的天地,走入属于他的责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