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三思啊!”宜修急忙跪在了地上,“齐妃虽然罪大恶极,可她毕竟是皇子生母,杀了齐妃,您要三阿哥如何自处!”
“敬妃未出世的皇嗣,六阿哥难道就不是朕的孩子了吗?这事若让敬妃知道,你要她如何自处!”
“皇上……”敬妃虚弱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皇上猛地回头,立刻红了眼眶,“你怎么下床了?你才小产,哪里经得住冷风,快回去!”
敬妃扶着宫女的手,素白的裙裾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渍,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每走一步都似要栽倒。“臣妾……听闻殿内喧闹,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她气息微弱,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目光扫过跪地的宜修,又落在皇上泛红的眼眶上,喉间动了动,“皇上,饶了齐妃吧。”
皇上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又急又疼,“你胡说什么!她害你痛失孩儿,险些害了弘晧,你竟还要为她求情?”
敬妃轻轻摇头,指尖冰凉地覆在皇上手背上,“杀了她,三阿哥便没了额娘,往后在宫里……更难了。臣妾失去的……已是无法挽回,何苦再添一桩悲剧……”
皇上掌心裹着敬妃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细弱的脉搏,喉结重重滚动,红着眼眶骂了句“傻女人”,语气里却满是疼惜。他转头看向宜修,声音沉得发闷,“听见了?便依敬妃的意思,将齐妃打入冷宫,此生不得踏出半步!”
敬妃闻言,虚弱地弯了弯唇角,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子却一软往旁倒去。皇上慌忙将她打横抱起,龙袍紧紧裹住她单薄的身子,大步往内殿走,只留一句“传太医”在殿中回荡,路过宜修时,他微微瞥了宜修一眼,并未和她说话。
皇上走后,宜修扯了扯嘴角,慢慢站起身来走向了齐妃,“齐妃,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你嘴里看不起的敬妃,是救了你一命的恩人。今日一别,你我再无机会再见了,后半生,你便对着冷宫的墙好好思过吧。”宜修说完抬了抬手,侍卫立刻就瘫倒在地上的齐妃给拽了出去。
想起皇上看她的眼神,宜修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恶心啊,这个时候,他还要再演戏。还要利用死去的孩子演戏,简直恶心至极!
看了个全程的端妃也悄悄皱起了眉头,果然,这宫里人人都带着一张假面,哪怕在这个时候,也得硬着头皮跟他演戏,实在是无趣。
轻轻咳嗽了一声,端妃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由,向宜修请求回宫。宜修看了她一眼,轻轻对着她点了点头,吩咐卫临跟她一起离开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端妃虽然坐了轿子,可回到延庆殿时,鞋子和裤脚还是无可避免的湿了。怕她染了风寒,吉祥急忙带着端妃去了内间,捧来刚烘暖的软缎夹裤与绣鞋,又将暖手炉塞进端妃怀里,絮絮叮嘱着,“娘娘快换了湿衣,小厨房已经煮驱寒的姜枣茶,娘娘一会儿热热地喝下一碗,暖暖身子才好。”
端妃由着她伺候着换衣,指尖触到暖炉的温度,才觉出浑身的冷意。她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窗棂,雨声淅淅沥沥敲得人心烦,忽然轻声道,“你说这雨,何时才能停?”
吉祥正替她拢着披风,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娘娘放心,这般大雨下不久,明日定是个大晴天。”
“卫太医走了吗?”端妃轻声问道。
“没有,卫太医不放心娘娘,说是要请了平安脉再走。”
端妃闻言轻轻颔首,指尖摩挲着暖手炉,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雨雾,“既如此,那一会儿便让他进来吧,省得他总记挂着。”
“娘娘别急,这雨今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让卫太医在咱们宫里等一等。您头发还湿着,若不擦干会生病的。”吉祥应了声,继续为端妃忙活着。
端妃没再说话,由着吉祥拿干布细细擦拭她湿软的发梢。布巾带着暖炉烘过的温度,擦过头皮时竟驱散了几分寒意,只是窗外的雨声还在缠缠绵绵,敲得殿内的寂静都添了几分黏腻。她望着案上那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烛火,忽然轻声道,“你说这宫里的日子,怎么就像这雨似的,总没个透亮的时候?”
吉祥擦发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加快了动作,笑着回话,“娘娘这话就偏了。雨下透了才有晴天,日子熬着熬着,也总有舒心的时候。您看前几日华贵妃送来的那盆水仙,如今不就冒出花苞了?等开了花,殿里香着呢。”
正说着,殿外传来轻叩声,小侍女隔着门回话,“吉祥姐姐,卫太医问娘娘这会儿方便诊脉了吗?方才小厨房把姜枣茶炖好了,要不要先端进来给娘娘暖暖胃?”
吉祥转头看向端妃,见她微微点头,便扬声应道,“让卫太医稍等片刻,先把姜枣茶端进来!”
“给卫太医也端一碗过来,今日这大雨天,麻烦他了。”
吉祥应了声“奴婢晓得”,掀帘出去时特意拢了拢衣襟,生怕带进外头的寒气。不多时,她便端着两只白瓷碗进来,一碗递到端妃手边,另一碗搁在旁边的案上,笑着说,“卫太医在外头谢过娘娘恩典了,说等娘娘喝完茶,头发擦干了再进来。”
端妃捧着温热的瓷碗,指尖抵着碗壁暖手,姜枣的甜香混着热气漫上来,驱散了不少心口的闷。她轻轻吹了吹茶汤,小口抿着,望着窗外渐小的雨势,忽然道,“你去告诉卫太医,不必等了,这会儿进来便是。头发虽没全干,却也不妨事。”
吉祥刚应声,就见殿外的帘子被轻轻掀起,卫临提着药箱走进来,身上的衣摆还带着点潮气,却依旧保持着稳妥的姿态,躬身行礼,“劳烦娘娘挂心,臣身上无碍。这会儿诊脉正好,免得耽误了娘娘歇息。”
端妃抬手示意他起身,将瓷碗递到吉祥手中,“不必多礼,今日本是我扰了你,”她望着卫临指尖沾着的雨痕,声音轻缓,“方才在翊坤宫走得急,又逢着大雨,你也冻坏了吧,先喝碗热茶,驱驱寒气。可别因为要给本宫诊脉,反让你受了寒。”
卫临闻言忙躬身推辞,“娘娘体恤,臣心领了。诊脉之事要紧,茶水可待事后再饮,不敢耽误娘娘安歇。”他目光落在端妃伸出的手腕上,见那腕间肌肤泛着薄白,衬得腕上银钏愈发清冷,便顺势上前,指尖轻搭在她腕间脉搏上。
吉祥已将热茶搁在一旁案上,见状便退至殿角,悄悄拢了拢殿门。外头的雨还没停,风裹着雨丝往里钻,总得让殿里多留些暖意。
卫临凝神诊了片刻,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轻声道,“娘娘脉象尚稳,只是气虚之症仍在,方才淋雨又添了些寒意。臣稍后开一副温和的驱寒方子,连着喝两日便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