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死寂。
陆衍背脊挺直,如同冰封的雕塑,只有暗金色瞳孔深处细微的收缩,揭示着方才石门“注视”带来的冲击。
真灵深处标记的刺痛已平复,但那被更高层次存在“看到”的感觉,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他面前的光幕上,代表第二个镜影的画面已彻底漆黑。
但就在画面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溃散的信号碎片,挣扎着穿透了石门的“归零”力场,传递了回来。
不是图像,不是数据。
是一段残缺、扭曲、饱含惊恐与绝望的意念回响,仿佛某个存在在彻底湮灭前发出的最后悲鸣,被镜影的残骸偶然捕获:
“……钥匙……是错的……”
“星轨……才是……”
“他们在……收割……”
声音戛然而止,信号彻底断绝。
钥匙是错的?星轨才是?他们在收割?
陆衍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玉质扶手上敲击。
频率稳定,力度均匀,如同他此刻强行压制下的思维风暴。
“钥匙”无疑指锁灵镜。
壁画描绘其神圣,遗言警告其为囚笼,而这来自石门背后的残响,直接断言它是“错的”。
那么,“星轨”是什么?是指这片原生星辉矿脉运行的轨迹?还是指某种更宏大的、维系世界运转的规则体系?
“收割”……这个词让陆衍眼底的寒意骤然凝结。
结合天机阁制造“末法时代”谎言、操控灵气的行为,这个词指向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修真界,莫非只是某个更高存在圈养的……庄稼?
他闭上眼,神识前所未有地集中,与锁灵镜深度连接,同时,那缕附着在标记上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开始运作。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解析标记本身,而是以这残响意念中蕴含的那丝来自石门的、独特的“归零”与“修正”规则波动为引子,去“聆听”标记接收到的“背景指令”。
他在寻找关键词:“星轨”、“收割”。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同在雷暴中竖起一根铁杆。
但他需要验证,需要更多的信息碎片来拼凑真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静室内只有他悠长而冰冷的呼吸。
突然,那缕附着在标记上的神识,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规则波动碎片!这碎片的频率,与石门背后的残响,有着某种深层的同源性!
波动中夹杂着几个模糊的、非语言的规则信息片段:
“……监测到‘星轨锚点’异常活性……”
“……‘收割者’协议待机……”
“……优先级:维护‘灵气债息’稳定……”
星轨锚点!收割者协议!灵气债息!
陆衍猛地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中仿佛有雷霆炸裂!
真相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接起来!
所谓“末法时代”,并非自然规律,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融骗局!天机阁及其背后的存在,通过制造灵气稀缺的恐慌,维持着“灵气”作为一种“债务”的高价值,从而实现对整个修真界的永久剥削和“收割”!
锁灵镜,或许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它本身,可能就是这套“债务”体系的一部分,是“收割者”用来维持秩序、甚至催收“债息”的“错误钥匙”!
而这片原生星辉矿脉,这所谓的“星轨锚点”,才是可能打破这场骗局、切断“债务”链条的真正关键!
难怪“清道夫”会关注这里!难怪石门会对锁灵镜的力量产生“归零”反应!
这不是敌人,这可能是……天然的盟友?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的,用来对抗“收割者”的……工具?
一个全新的、更加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
评估锁灵镜,评估星辉矿脉,评估陈小凡那异常的共鸣能力。
他看向光幕上仅存的、依旧在跟踪陈小凡的那个镜影。
此刻,这个镜影的价值,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矿脉深处,陈小凡停下了脚步。
筑基之后,他对星辉的感知越发敏锐。
他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就是这片矿脉的核心,那股沉睡的、庞大的意识所在。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那个冰冷的“视线”,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缀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前方不再是无尽的矿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天然洞窟。
洞窟中央,没有堆积如山的星辉矿石,只有一片平滑如镜的、由纯粹乳白色星辉凝聚而成的“水潭”。
潭水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倒影,深邃,浩瀚。
而在“水潭”上方,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星辉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沿着某种极其玄奥复杂的轨迹,缓慢而永恒地运行着,构成一幅活着的、微缩的……星图!
星轨!
陈小凡脑中瞬间闪过这个词。
不是矿脉,是星轨!是这片原生星辉力量自然运行的法则显化!
他体内的星辉道基,在这幅星图面前,发出了欢愉而敬畏的震颤,仿佛游子归家。
他走近几步,来到星辉水潭边,低头望去。
潭水映照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片扭曲、破碎的景象:无数锁链捆绑着奔流的灵气长河,河水流向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磨盘,磨盘下方,滴落出精纯却带着枷锁的灵气,而上方的虚无中,似乎有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灵气被“收割”的景象?!
陈小凡心头巨震,猛地抬头,看向那幅悬浮的星图。
星图之中,有几条主要的光点运行轨迹,赫然与潭水中映照出的那些捆绑灵气的锁链走向,隐隐对应!其中一条轨迹,光芒格外黯淡,仿佛随时会断裂,而其指向的方位……正是青云城所在的大致方向!
难道,陆师强行扩张,掠夺资源,无形中……是在加速这条“星轨”的崩溃,是在帮那些“收割者”更快地抽干这片土地的本源?
一个可怕的猜想,让他手脚冰凉。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尝试将神识探入那幅星图,试图理解,试图沟通。
他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星图浩瀚,不为所动。
他想起自己筑基时的感悟,想起那本《精要》。
他不再强行探入,而是盘膝坐下,将心神沉浸入体内星辉道基的运转之中,努力调整其频率,去模仿、去靠近那幅星图中流露出的最本源、最和谐的“韵律”。
这一次,星图有了反应。
几颗靠近他的、原本按照固定轨迹运行的光点,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如同被磁石吸引,向他靠近了一丝,散发出的光晕也更加明亮了一分。
有效!
陈小凡心中升起希望,更加专注地沉浸其中。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一直潜伏的镜影,纯白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那幅星图,以及星图中那条指向青云城的、黯淡的轨迹。
镜影内部,远超负荷的数据流正在疯狂运转、记录、分析。
远在青云城的陆衍,看着光幕上传回的、关于星图与潭水倒影的影像,以及陈小凡引动星图轨迹变化的微弱信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原来如此。
所谓的“内卷”,所谓的宗门征伐,不过是在这条即将崩溃的“星轨”上,加速奔向死亡的愚蠢狂欢。
而他,差点也成为这狂欢中的一员。
现在,游戏规则变了。
他看向悬浮的锁灵镜,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错误的钥匙?那就毁掉它,或者……让它变成打开另一扇门的利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投向鬼槐坑的方向。
那里,有他需要的新“钥匙”,也有他必须清除的……旧秩序残渣。
“准备一下。”
他对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中的焦屠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肃杀。
“随我去鬼槐坑。”
“是时候,亲自去会一会那些‘收割者’,还有……我那位走错了路的好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