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里，张作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的震惊已经褪去，只剩几分审慎：
“我老张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大道理懂的虽然不多，但有句话却是记牢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真掉了，那十有八九是陷阱。”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盯着张凡：
“张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平白让这么多利，我老张还真怕没这个福气消受。”
上千万的好处摆在眼前，要说不动心是假的。
可张作霖混了这么多年，最明白“无利不起早”的道理，对方肯让这么大的步，背后肯定藏着条件，比起拿钱，保住性命、不踩坑才更重要。
“您是聪明人，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张凡将声音压得更低，
“这批货我可以半价给你，但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得把这个消息，透给东瀛人。”
“嗯？” 张作霖猛地皱起眉。
半价卖货这种事，按说该越隐秘越好，怎么张凡还主动要往外说？
他盯着张凡，眼神里满是疑惑，语气都带着几分不解：
“张公子，我老张自问见过的人、经的事不算少，可你这么做...到底是啥用意？”
在他眼里，张凡虽年纪小，却比同龄人沉稳的多，绝不是会乱花钱的败家子。
可现在这操作，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放着东瀛人给的 “加价三成” 不要，反而半价卖给自己，还要把消息捅出去，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门道？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如果我张凡死在了奉天，那么杀我之人，便可以携我项上人头，半价买下这批货！”
嘭！
话音刚落，张作霖猛地一拍桌案，茶碗震得哐当响，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在他的军裤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妈了个巴子的！这是哪个孙子瞎传的屁话？老张我现在就派人毙了他！”
他是真急了，先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张凡但凡在奉天出了半点意外，那这锅他张作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张公子啊，这话你到底听谁说的，这可不能开玩笑啊！”张作霖往前凑了凑，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心里已经把杨宇霆骂了个遍。
这么大的事，底下人居然半个字都没报给他，要是早知道有这流言，他压根不会放张凡踏进山海关。
但凡他听到这个流言，他都不带放张凡进山海关的。
“张帅别激动，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张凡伸手虚压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
“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有，但从明天开始，它就会传遍奉天的大街小巷。”
听闻这话，张作霖刚坐下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的怒气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张凡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要再不明白其用意，那他就不是张作霖了。
先给他半价拿货，然后私底下再让他老张把这个消息告诉东瀛人，同时放出消息，能拿他张凡人头者，可以半价买下这批货...
如果光是放出这个孤零零的消息，那么在外人看来，显然没有什么可信的地方，但如果他张作霖真的半价从张凡这里接了货...那意味着什么？
那么在外人眼中，有没有可能，是张凡‘贪生怕死’，先一步将药半价出给张作霖，以换取他活命的机会呢？
而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东瀛人得知了他张作霖半价跟张凡买了青霉素，那么他们到时候会怎么做？
“你是不是疯了？” 张作霖霍然起身，往后退了半步，看向张凡的眼神里满是骇然
“我要是疯了，还会在这跟您谈条件吗？”
张凡笑了笑，缓缓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面飘着的东瀛旗帜上，风刮得旗角猎猎响，他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奉天，就是冲着东瀛人来的。”
他侧过头，余光扫过张作霖紧绷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坦诚，
“外界骂您是‘土皇帝’，可我知道，东北能有今天的安宁，是您在峨、东瀛之间周旋，没少费力气，
眼下直奉就要开打，我不想把您卷进来，所以跟您交个底，这次冲突，我不会让它变成全面战争，只会局限在小范围里，这是我给您以及给东三省的保证。”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凡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
从得知张作霖和东瀛人的合作后，张凡就将此次的任务目标从奉系放到了东瀛身上。
对于他而言，和奉系打，那就相当于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哪怕是赢了也没什么好处。
但东瀛不同，赢了他们，不仅能完成任务，而且好处还是大大滴，最不济，哪怕是让张作霖从中获了利，都算是间接增强华国本身的实力，可以说是怎么算都不亏。
张作霖沉默了，手指抠着桌缝，指节泛白。
他不是偏向东瀛，是东北这地界太特殊了，俄、日、奉三方像架在刀尖上的平衡，东瀛人看着没动作，实则早把爪子伸到了各个角落。
一旦张凡和东瀛人打起来，东北就是第一个遭殃的，他张作霖夹在中间，怎么都讨不了好。
半晌后，他低着头，声音带着无奈：“张公子，恕我张作霖难以从命。”
张凡早料到他会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时，目光扫过张作霖攥紧的拳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难言压迫感：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由不得您了，就算您不配合，我也有办法把东瀛拖下水，正如您当年入关打段祺瑞时说的，有时候动兵...往往不需要理由，不是吗？”
你...你这...” 张作霖指着张凡，半天说不出话来，脑子跟炸开似的嗡嗡响。
他忽然反应过来，张凡说的是实话，人家手里有兵有枪，真要找东瀛人的麻烦，根本不需要他点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张作霖才颓然坐下，抓了抓头发，语气里满是困惑和无奈：
“张公子，我老张是真不明白，您这么做图啥啊？东瀛人到底哪里得罪您了，非得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