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秋。
秦墨的游历已持续年余。他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足迹踏过了中原的繁华,领略了江南的秀美,也见识了边塞的苍茫。这段经历让他对《轮回诀》的感悟愈发深刻,那层通往“陆地神仙”的壁垒似乎越来越薄,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捅破。同时,他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帝国在“昭宣中兴”表象下的细微脉搏——民生虽有所恢复,但地方豪强兼并土地、官吏贪腐之事仍时有发生,北方的匈奴虽暂时消停,但小规模的摩擦从未断绝。
这一日,他行至荆州江陵一带。此地水网密布,商贾云集,乃是南来北往的重要枢纽。秦墨在一处临江的茶楼二楼雅座歇脚,听着楼下说书人讲述着前朝名将的传奇,目光却淡淡地扫过窗外码头上忙碌的景象。
看似平静的江面之下,似乎总有暗流涌动。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直觉。
忽然,他目光微凝,落在了码头上一艘正准备起航的中型货船上。那船看起来与周遭其他货船并无二致,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货物。但秦墨却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普通货箱之间,夹杂着几个用特殊油布覆盖、形状规整的长条木箱。更重要的是,他从那几个木箱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却异常阴寒晦涩的气息。
这气息……与玄冥教修炼的阴寒内力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古老,带着一种死寂与怨憎的意味。
“玄冥教?他们还有能力进行大宗物资转运?”秦墨心中起疑。自辰龙落网后,守夜人对玄冥教残余势力的打击从未放松,尤其是对其财物和物资渠道的封锁尤为严密。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江陵这等重镇码头进行运输,绝非寻常残党所能做到。
他不动声色地结账下楼,如同寻常路人般靠近那艘货船。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蔓延过去,仔细感知。
除了那阴寒死寂的气息,他还从那几个特殊木箱中,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冥铁”的矿石波动,但似乎又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显得更加驳杂,却也更加暴戾。
“不是单纯的冥铁……似乎混合了某种……血煞之气?”秦墨眉头微蹙。玄冥教又在搞什么鬼?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材料?目的又是什么?
他记下了那艘货船的样式和旗帜特征——一面绣着“兴隆”字样的蓝底旗。随即,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取出守夜人内部专用的、用于短距离紧急通讯的“引路蜂”,将发现的情况和货船信息以密语录入,然后将其放飞。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蜂鸟会自行寻找最近的守夜人据点。
做完这一切,秦墨并未继续跟踪那艘货船。打草惊蛇非他所愿,他相信组织的后续调查能力。他继续自己的行程,但心思已不再完全沉浸在山水之间。
数日后,当他行至豫州汝南郡时,接到了来自石影通过加密渠道传来的回复。
情报证实了秦墨的猜测。那艘隶属于“兴隆商号”的货船,最终的目的地是扬州庐江郡。守夜人江南分舵的人暗中调查了“兴隆商号”,发现其背景复杂,与多个地方豪强有牵连,且近半年来资金流动异常频繁,采购了大量并非其明面上经营范围的物资,包括各类矿石、草药,甚至还有一些被官府管制的硝石、硫磺等物。
“根据初步调查,‘兴隆商号’很可能是一个被玄冥教残余势力暗中控制或利用的白手套。他们采购的那些物资,经过分析,疑似用于……冶炼某种特殊的合金,或者配置某种大型的……仪式阵法。”石影在情报中写道,“首领,我们怀疑,玄冥教并未完全沉寂,他们可能在酝酿新的阴谋,而且其活动重心,似乎有向东南转移的趋势。”
“新的阴谋……向东南转移……”秦墨看着情报,手指在地图上庐江郡的位置轻轻一点。庐江郡地处江淮之间,水系发达,多有山林沼泽,确实是隐匿行踪、进行秘密活动的理想之地。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甘寂寞。”秦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两年的平静,并未让玄冥教彻底死心,他们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一旦得到喘息之机,便会再次露出毒牙。
他原本计划的向西入蜀的路线随之改变。他决定转向东南,亲自去庐江郡一带查看一番。他倒要看看,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底还想玩什么把戏。
与此同时,另一条来自河内郡的日常报告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报告提及,温县苏家一切如常,只是近日苏婉小姐似乎对一些地方志和上古神话传说产生了浓厚兴趣,时常向县学的老博士借阅相关书籍。
这本是她个人兴趣,无足轻重。但联想到玄冥教与精绝古国那些诡谲的秘术传说,秦墨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应。这只是纯粹的巧合吗?
他沉吟片刻,给河内郡分舵下达了一条新的指令:“在不惊动苏家的前提下,留意苏婉小姐所阅书籍的具体内容,尤其是与祭祀、鬼神、异地风物相关的部分,定期汇总上报。”
或许是他过于敏感了,但身处他这个位置,任何一点不寻常的苗头,都不能轻易放过。
潜流已然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秦墨的游历,也从单纯的体悟红尘,悄然转变为带着目的性的探查。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帝国的东南方向悄然凝聚。而这一次,对手似乎学得更聪明了,隐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