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酒店房间内只有智能闹钟微弱的滴答声。
叶麟轩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第一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多年外卖生涯和后来密集的艺人行程，让他练就了精准的生物钟。
他坐起身，揉了揉脸，驱散最后一丝睡意。
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坦白和零的实体化，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客厅方向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电子嗡鸣声提醒他，那都是真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上，零依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仿佛一尊精致的等身人偶。
只是当叶麟轩靠近时，她那淡紫色的眼眸倏然睁开，数据流光一闪而过。
“早上好，宿主。当地时间，凌晨四点零三分。您今日首要行程：好莱坞星光影棚，《灰烬之谍》剧组，化妆及准备工作。
建议立即开始‘林悦’形态转换。”零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个会好奇打量房间、能换装的“萝莉”只是错觉。
“知道了。”叶麟轩点点头，走向浴室。关门前，他回头叮嘱，“你今天老实待在房间里，别乱跑，也别……嗯，别做任何可能引起酒店注意的事。”
“明白。本系统将进入低功耗监测及学习模式，分析本地网络公开信息及娱乐产业数据。”零乖巧地回答，甚至象征性地拉了拉身上那件普通卫衣的帽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害”一些。
叶麟轩关上门，深吸一口气，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短发，男性轮廓，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复杂情绪。
他启动【随心发】，感受着那熟悉的、仿佛有生命力的生长感从发根蔓延，黑色长发如瀑垂下。
接着是更精细的妆容修饰，系统出品的化妆品宛如魔法，柔化轮廓，突出属于“林悦”的柔美与精致。
最后，换上助理提前准备好、挂在衣柜里的便服——一套简约但剪裁得体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咖色长裤。
二十分钟后，“林悦”推门走出浴室。客厅里，零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叶麟轩环顾四周，才在靠近阳台的阴影处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在昏暗中微微发亮的淡紫色眼睛，显示着她的存在。
“我出发了。”叶麟轩低声道。
“祝您拍摄顺利，宿主。”零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看来她又切换回了更高效的意识通讯模式。
叶麟轩戴上帽子和口罩，拎起装有个人物品的背包，悄然离开房间。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快步走向电梯，心跳在静谧中略微加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奔赴战场的沉静。
苏柳眉已经在酒店大堂等候，她换了一身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装，长发挽成低髻，妆容精致，完全看不出昨晚经历了怎样的情绪波澜。
看到“林悦”走来，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一遍，确认状态无误。
“车在外面。路上吃早餐。”她言简意赅，率先向外走去。
前往影棚的路上，车内气氛沉默。苏柳眉拿着平板电脑快速浏览着今天的拍摄计划和可能的媒体动态，偶尔用简洁的英语与司机沟通路线。
叶麟轩——现在是林悦——安静地吃着三明治，望着窗外还未完全苏醒的洛杉矶。
他知道，苏柳眉在用她的方式给他空间，也维持着专业的外壳。这样很好。
好莱坞星光影棚，即使是在清晨，也已经灯火通明，如同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精密机器。
各种车辆进出，工作人员行色匆匆，不同语言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苏柳眉亮出证件，带着林悦畅通无阻地进入内部。
熟悉的消毒水、涂料、电缆和咖啡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来到《灰烬之谍》剧组专用的化妆间区域，时间刚好四点五十分。
已经有化妆师、发型师在忙碌准备。
弗雷格导演的副手过来简单沟通了今天的拍摄场次和注意事项，一切都有条不紊。
林悦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团队施展魔法，将“林悦”的日常妆容进一步强化为适合高清电影镜头的“间谍伊莲娜”。
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进入状态，属于“叶麟轩”的纷乱思绪被压下，“林悦”的专注与感知浮上水面。
就在第一阶段的妆容即将完成时，化妆间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压低了的惊呼和快速靠近的、充满活力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阵清雅又略带侵略性的香水味率先飘入。
“早上好，各位！希望我没迟到太久！”
一个悦耳、带着些许慵懒又充满自信的女声响起。
林悦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拥有一头浓密的、带着自然卷度的深棕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挑染成蜜金色，在化妆间的灯光下闪烁着性感的光泽。
她五官立体深邃，眼窝很深，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仿佛自带光芒，顾盼间既有成熟女性的妩媚，又有一股野性难驯的劲儿。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外面随意套着一件机车皮夹克，脚下是铆钉短靴，一身随性打扮却遮不住扑面而来的明星气场。
正是好莱坞当下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实力派女星，也是《灰烬之谍》中饰演另一位女主角——身手不凡、亦正亦邪的情报贩子“莎夏”的艾薇拉·洛佩兹。
“艾薇拉，你来了。”苏柳眉率先站起身，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用流利的英语打招呼，“拍摄下午才有你的部分，不用这么赶。”
“我知道，苏。”艾薇拉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与苏柳眉行了个贴面礼，目光却已经好奇地投向了化妆镜前的林悦，“但我听说我们神秘的东方蝴蝶终于进组了，我怎么忍得住不来看看？”
她的英语带着一点拉丁语系的卷舌音，听起来格外有味道。
她径直走到林悦身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浅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和审视。“嗨，林悦？弗雷格夸上天的那位‘天赋异禀’的新人？原来是你啊？还记得我吗？之前见过的。”
她伸出手，手指修长，涂着深酒红色的指甲油，“嗯，我果然没感觉错，当时就感觉你很有天赋的样子，现在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艾薇拉，饰演莎夏。欢迎来到好莱坞的‘战场’。”
林悦稳住心神，从椅子上站起身——以“林悦”优雅的姿态——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又保持礼貌的微笑，用经过【万能语言通】优化过的、地道的美式英语回应：“你好，艾薇拉小姐，久仰大名。
“我是林悦，很荣幸能和你合作。
“弗雷格导演过誉了，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声音清亮柔和，姿态谦逊。
艾薇拉挑了挑眉，似乎对林悦流畅的英语和得体的反应有些意外，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哇哦，英语不错嘛。看来弗雷格没完全乱夸。”她松开手，却依旧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凑近了一点，仔细看着林悦的脸，“你的骨相很好，非常适合大银幕……尤其是这种需要微妙表情变化的角色。
“伊莲娜，对吧？那个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摇摆的间谍？”
她的目光太直接，太具有穿透力，让林悦下意识地保持更完美的“林悦”姿态，心里却暗自警惕。
这位大明星，似乎不仅仅是来打个招呼那么简单。
“是的，伊莲娜是个非常复杂且有挑战性的角色。”林悦保持微笑。
“复杂？挑战？”艾薇拉笑了，笑声清脆，“亲爱的，那简直是为某些‘特殊经历者’量身定做的，不是吗？”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语气又像是在开玩笑，“我看了你试镜的片段，那段性别切换的表演……非常有意思。
“不是技巧，更像是一种……本能。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那种感觉的？”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让林悦心头微紧。
艾薇拉果然敏锐。
“投入角色，观察，还有……一点想象力的延伸。”林悦给出了一个标准且安全的演员式回答。
“想象力？”艾薇拉玩味地重复这个词，视线扫过林悦的脖颈、肩膀线条，最后回到他的眼睛，“有时候，最好的表演不需要太多想象力，只需要……足够的真实经历作为底色。”
她耸耸肩，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然后转身对化妆师说，“嘿，宝贝，帮我看看下午的妆发方案？我想在莎夏的狂野里加一点……嗯，见到有趣伙伴后的微妙愉悦感。”
她自然地融入了化妆间的氛围，开始与工作人员讨论起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略带深意的对话从未发生。
但林悦能感觉到，艾薇拉·洛佩兹对他——或者说对“林悦”的表演核心——产生了某种探究的兴趣。
这兴趣或许源于专业上的好奇，或许更多。
苏柳眉走到林悦身边，压低声音用中文说：“艾薇拉是典型的‘方法派’狂热者，喜欢挖掘合作演员的一切来刺激自己的表演。
“她很难缠，但也确实厉害。保持专业，给出你准备好的表演就行，别被她带偏节奏。”
林悦微微点头。
他明白，在好莱坞这个名利场与艺术工坊的混合体里，像艾薇拉这样聪明、敏锐且地位稳固的演员，本身就是一道需要小心应对的关卡。
她的“兴趣”，可能带来灵感的碰撞，也可能暗藏麻烦。
化妆继续。
艾薇拉并没有离开，反而就待在旁边的位置上，一边做着自己的准备，一边时不时用她那带着笑意的浅褐色眼睛瞟向林悦，偶尔抛出几个关于中国电影、舞蹈甚至美食的问题，气氛看似轻松融洽。
当林悦的妆发彻底完成，换上第一场戏份那套剪裁精良、气质模糊的米色风衣时，艾薇拉吹了声口哨。
“哇哦，造型很棒。那种‘无法被定义’的感觉出来了。”
她走过来，绕着林悦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知道吗，林悦，我觉得我们会很合拍。
“莎夏和伊莲娜在戏里是亦敌亦友、互相试探又互相吸引的关系……”她停下脚步，站在林悦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
（林悦的身高在【随心发】和鞋跟的修饰下与她相仿），眼中闪烁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我希望在镜头之外，我们也能建立起某种……独特的默契。这会让我们在镜头里的化学反应更真实、更致命。”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握手，而是似乎想碰碰林悦的风衣领子，但最终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东方蝴蝶。让我看看，弗雷格发现的，究竟是一块需要雕琢的璞玉，还是一把已经淬炼好的、迷人的双刃剑。”
说完，她露出一个灿烂又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化妆间，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和一阵无形的压力。
林悦看着镜子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伊莲娜”，缓缓吐出一口气。艾薇拉·洛佩兹，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形的表演和试探。
苏柳眉走到他身后，看着镜中的他，低声道：“别被她影响。专注于你的角色。记住，你现在是‘林悦’，是演员林悦。其他的一切，都是背景噪音。”
“我明白。”林悦的声音很轻，但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清澈。
属于伊莲娜的、那种在迷雾中行走的谨慎、孤独与内在力量，开始在他眼底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