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不记年,时光匆匆,神也匆匆,紫霄宫第三讲——圣人之道,终究落下了帷幕。
当鸿钧道祖讲述完斩三尸成圣的最后精要,阐述完寄托天道、功德圆满的圣人之境后,紫霄宫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三千客沉浸在浩瀚的道韵与对那至高境界的无限遐想之中,仿佛已能窥见自己身合天道、万劫不灭的未来。
就在这寂静的顶点,鸿钧缓缓抬手,七道氤氲紫气、蕴含着天地本源与圣位机缘的鸿蒙紫气,自其掌中浮现,如同拥有生命般流转盘旋,散发出令所有大能心神摇曳的玄奥波动。
“天道之下,圣位有定数。得此紫气者,有成圣之基。”鸿钧淡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前六道紫气的去向,几乎毫无悬念,亦在某种“定数”之内。
第一道,落入老子眉心,太清之气愈发醇厚。
第二道,没入元始额间,玉清仙光璀璨生辉。
第三道,与通天相融,上清剑意隐有突破。
第四道,汇入女娲本源,造化道韵愈发灵动。
第五道、第六道,则飞向接引、准提,这两位西方道人脸上悲苦与疾苦之色瞬间被狂喜替代,连连叩拜。
六道紫气各有其主,对应着六个紫色蒲团的“缘法”。殿内气氛凝固,羡慕、嫉妒、不甘、渴望……种种情绪在众大能心头翻涌。谁,将得到那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无主”的鸿蒙紫气?
鸿钧目光扫过下方,最后,那第七道紫气仿佛遵循着某种早已写好的剧本,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径直朝着后排一位面容和善、总带着几分逍遥笑意的红袍道人飞去——正是那开天第一朵红云得道,天性宽厚乐善的红云老祖!
红云似乎也愣住了,他看着那飞向自己的紫气,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喜,最后又化为一抹复杂。他下意识地抬手,那紫气便轻巧地融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此乃天定缘法。”鸿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天定缘法? 端坐于维度间隙的白元,通过建木道印洞察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红云,作为开天辟地后的第一朵云霞,虽非盘古元神或精血直接所化,却是最早沐浴盘古开天气息与残留血气而诞生的生灵,其本源深处,天然承载着一份独特的盘古气运遗泽。在盘古元神所化三清、精血所化十二祖巫之外,他或许是天地间与盘古联系最紧密、也最“自由”的先天神圣之一。
这样的存在,对于追求绝对掌控、意图逐步消弭盘古影响、收拢一切散逸盘古气运的天道而言,是必须“处理”的对象。要么收编,要么……消弭。
紫霄宫让座之举,看似红云天性仁厚,成全接引准提,实则早已落入算计。那一让,让出的不仅是蒲团,更是一份牵扯圣人、西方教以及自身未来无穷因果的“引子”。鸿蒙紫气此刻的“选择”,并非恩赐,而是最恶毒的钓饵与标记。它将本可逍遥物外的红云,瞬间推到了洪荒所有野心家、失意者、算计者的目光焦点之下,劫气由此而生,死死缠绕其身。
白元清晰地看到,在红云接住紫气的刹那,无数猩红细微的因果煞线自虚空滋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红云那原本清灵祥和的气运光柱,使其迅速黯淡、污浊。而高坐云床的鸿钧,眼底深处那丝与天道同质的冰冷,分明掠过一丝“棋子落定”的漠然。
果然,紫气归属一定,殿内气氛陡变。尤其是那原本坐在第六个蒲团上,却被红云让座、接引准提挤落,最终失去圣位机缘的妖师鲲鹏,此刻面沉如水,狭长的眼眸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死死钉在红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同道之谊,而是夺道之恨,失位之仇!他不敢怨恨道祖,不敢怨恨已成道祖弟子的接引准提,便将所有戾气与不甘,尽数倾泻到了“老好人”红云头上。失圣位而生出的阴冷戾气,如同毒蛇,在他道心深处盘踞滋长。
讲道结束,紫霄宫大门再开。众大能心思各异地离去。红云得了紫气,本该欣喜,心头却莫名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好友镇元子邀他同往万寿山暂避,他略一犹豫,终究觉得洪荒之大,自己交友广阔,又能有何惧?遂婉言谢绝,独自驾云离去。这,或许也是劫气迷心之故。
他不知,一张由怨恨、贪婪与算计交织而成的致命罗网,已然在他离开紫霄宫范围的那一刻,悄然张开。
北冥妖师宫中,鲲鹏面目阴沉,招来心腹,下达了密令。同时,他的神念跨越无尽虚空,联系上了那血海深处,同样对圣位充满渴望、对红云那道紫气生出无尽贪念的冥河老祖。两个因失意与贪婪而同样阴暗的灵魂,一拍即合。
鲲鹏并未独自行动。他深知红云乃准圣大能,法力高深,更有一件威力奇诡的本命法宝。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也需要一个更“正当”的理由。于是,他转而前往天庭雏形所在的太阳星,拜会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
“红云身怀鸿蒙紫气,此乃成圣之机,然其人性情散漫,无为无能,岂配享此天道至宝?”鲲鹏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冰冷,“如今巫族势大,蛮横无理,屡犯天威。若让红云成圣,以其与镇元子乃至部分巫族(因红云乐善好施,与不少祖巫有交情)的交情,恐于天庭大业不利。不如……取其紫气,以壮天庭气运,或可助陛下、东皇早日窥得圣道,统御洪荒!”
帝俊手持河图洛书,眼中帝者之光闪烁,显然在推演权衡。太一周身太阳真火升腾,声音霸道:“兄长,鲲鹏道友言之有理。那道紫气,红云守不住。与其落入旁人之手,不若为我天庭所得!此亦是削减潜在变数。”
利益的诱惑,对巫族的忌惮,以及对至高力量的渴望,最终让两位妖族皇者默许了鲲鹏的计划。他们并未亲自出手,却默许了妖族部分精锐,配合鲲鹏与冥河的行动。一张由妖族势力、北冥势力、血海势力共同编织的围杀大网,于无声处,笼罩向红云归途的必经之地——洪荒西陲,临近血海的一片荒古山脉。
红云驾云而行,心头愈发不安。忽见前方妖气冲天,阵法光芒锁住四方虚空,鲲鹏阴冷的身影当先而立,两侧是冥河老祖那散发着滔天血煞之气的元屠、阿鼻双剑虚影,更有数位妖族大妖率领妖兵布下天罗地网。
“红云道友,请留步。”鲲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交出鸿蒙紫气,念在昔日紫霄宫同听道的份上,或可留你真灵转世。”
红云面色一白,既惊且怒:“鲲鹏!冥河!尔等竟行此劫掠之事?此紫气乃道祖所赐,天定缘法,岂是强夺可得?”
“天定?”冥河老祖怪笑一声,血海虚影在其身后翻腾,“血海才是归宿!杀!”
没有更多废话,杀戮骤起!鲲鹏显出妖师本体,羽翼遮天,罡风如刀;冥河血神子分身无穷无尽,污秽血光侵蚀法宝灵光;妖族大妖各显神通,阵法之力不断压缩红云的遁逃空间。
红云虽强,但寡不敌众,更兼劫气缠身,心神不宁。他祭出本命法宝——一个通体赤红、却散发着诡异吸魂摄魄气息的葫芦,正是他以不周山所得先天葫芦炼就的九九散魄葫芦!此宝与他天性宽厚截然相反,邪异非常,能散人魂魄,污人道行。红云平日极少动用,此刻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了。
葫芦口喷出漫天红砂,腥风阵阵,所过之处,草木枯朽,修为稍低的妖兵触之即魂魄溃散,便是大妖也需全力抵御。红云借此猛攻,试图突围。
然而,围攻者皆是大能,早有准备。鲲鹏以北冥玄冰抵挡红砂,冥河以血海污秽侵蚀葫芦宝光,妖族更是以阵法和人数优势不断消耗。战斗惨烈,山河破碎,红云道袍染血,气息飞速衰落。
激战之中,红云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极远处,有两道散发的悲苦与疾苦气息的身影一闪而逝,似是接引与准提!他心中猛地升起一丝希望,高声呼救:“接引、准提二位道友!还请看在紫霄宫让座因果,助我!”
那两道身影却仿佛未曾听见,反而隐隐出手,以西方妙法干扰了红云一处关键的遁术轨迹,使其身形一滞,顿时陷入更危险的围攻中心。
希望转为绝望,红云心头冰凉,旋即化为滔天怒火与悲怆:“好!好一个西方圣人弟子!好一个了断因果!今日之劫,我红云记下了!”
他知道,再无幸理。看着疯狂扑来的鲲鹏、冥河,感受着自身飞速流逝的法力与生机,红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不再防御,反而将全部法力、毕生道行、连同那缕鸿蒙紫气的气息,疯狂灌入九九散魄葫芦!
“想要紫气?想要我命?那就一起……寂灭吧!”红云发出一声震动洪荒的悲啸,身躯与那九九散魄葫芦同时绽放出毁灭性的赤红光芒!
“不好!他要自爆!”鲲鹏、冥河骇然变色,疯狂暴退。
“轰——!!!!!”
比太阳星爆炸还要刺目千万倍的光芒,伴随着足以撕裂大罗道果、重创准圣元神的恐怖能量风暴,以红云为中心,轰然爆发!毁灭的涟漪横扫百万里,空间化为混沌,围剿的妖兵瞬间气化,数位妖族大妖惨叫湮灭,鲲鹏与冥河虽逃得快,也被余波重创,妖体崩裂,血神子溃散无数,各自吐血倒飞,眼中充满了惊悸与更深的怨恨。
红云老祖,这位开天第一朵红云,天性仁厚的先天大能,于洪荒西陲,身陨道消!其自爆的惨烈与波及之广,震动了整个洪荒,被视为巫妖二族矛盾彻底激化、量劫真正开启的血色标志!
自爆的光芒尚未完全散去,在那能量风暴的最核心,一点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承载着红云最后一点意识与本源的残破真灵,借助自爆的冲击力与葫芦最后一丝邪异力量的掩护,艰难地遁出,朝着最近的、也是最危险的幽冥血海方向仓皇飘去。红云残存意识中,血海乃洪荒至阴至秽之地,或许能混淆天机,寻得一线渺茫生机。
然而,他低估了冥河老祖的狠辣与贪婪。重伤的冥河早已在血海边缘布下重重禁制,更对红云可能残留的真灵垂涎三尺——大能真灵,尤其是一度承载鸿蒙紫气的真灵,对修炼血海大道、渴求证道的他而言,是无上补品!
红云残灵刚至血海边缘,虚空中骤然探出无数血色触手,带着污秽与吞噬一切生机的力量,狠狠绞杀而来!正是冥河老祖以血神子布下的偷袭陷阱!残灵本就微弱,此刻更是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血海吞噬,万劫不复。
就在这最后关头,血海上空,一缕无形无质、却仿佛来自世界之初的清风,悄然而至。它轻柔地拂过那血色触手,触手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枯萎消融;它卷起红云那丝即将溃散的残破真灵,仿佛母亲呵护婴孩,瞬间突破了血海禁制与天机封锁,消失于原地。
冥河老祖在血海深处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却根本追踪不到那缕清风的任何痕迹。
清风穿过层层空间阻隔,循着与洪荒本源迥异却又紧密相连的脉络,径直没入了那株贯通三界的建木,那庞大根系深处、由白元太初道纹守护的核心区域。
维度间隙,白元伸手虚引,那缕包裹着红云残灵的清风便出现在他掌心。他看着那微弱却依旧带着红云特有逍遥与不甘气息的真灵光点,轻叹一声:“盘古气运遗泽,不该就此断绝。天道欲收编消弭,我偏要为其另开生路。”
他指尖流淌出太初道力,温柔地稳固、滋养那残灵,洗去其上的劫气与血海污秽,保留其最核心的灵性与天赋印记。随后,他目光投向了遥远维度之外,那颗正在蓬勃跃升的蓝色星辰——蓝星。
通过建木根系与蓝星六道轮回之间早已建立的玄妙共振通道,白元将红云的这缕纯净真灵,轻轻送入了蓝星那新生的、运转日趋完善的六道轮回体系之中。没有投入天人道,而是遵循一种更自然的牵引,让其进入正在蓬勃发展的修真文明序列。
“去吧。于彼界重生,带着洪荒最初的云霞灵韵,于全新的天地,绽放属于你的光芒。你的道,你的因果,未来将由你自己,在新的舞台上续写。”
蓝星,某座浮空仙城最顶级的修真学府内,一声婴啼响亮。新生儿眸若点漆,隐有祥云纹路一闪而逝,灵根检测碑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震惊全城。他被誉为蓝星千年来天赋最卓绝的修真奇才,取名“云逸”。
洪荒少了一个身陨劫中的红云老祖,蓝星多了一个承载着洪荒气运与太初印记的绝代天骄。命运的齿轮,于此悄然偏转了一格。白元收回目光,望向那因红云之死而劫气愈发浓烈、巫妖对立之势一触即发的洪荒大陆,眼神深邃。
“红云之劫,是结束,亦是开始。巫妖大劫的序幕已然拉开……那么,接下来,该轮到巫族,以及那几位,早该跳出既定命运棋盘的祖巫了。” 他指尖,一缕缠绕着大地浊气与时间法则的气息,正在缓缓凝聚。改变洪荒悲怆命运的长卷,正沿着他规划的方向,一笔一笔,坚定地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