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580宇宙的晶壁,在永恒苏醒者那一脚之下,发出了类似于玻璃在液氮中崩裂的脆响。
那不仅仅是空间的破碎,更是认知的重组。
随着那个由光棱镜构成的巨人彻底挤入这方天地,一种名为“绝对清醒”的概念风暴,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这一刻,世界变了。
变得太“清晰”了。
天元界的一个凡人乞丐,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不仅看到了掌纹,还看到了皮肤下的血管流动,甚至看到了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布朗运动轨迹。
海量的信息流不经筛选,粗暴地灌入他的大脑,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啊——!”
乞丐抱头惨叫,眼耳口鼻中溢出滚烫的鲜血,他的意识在极致的“真实”中被活活撑爆。
这不是恩赐,这是酷刑。
就像一台老旧的单核电脑,被强制运行了3A大作,cpU瞬间飙升到1000度,离爆炸只差一秒。
“这就是‘醒’?”
槐荫悬浮在虚空,身上的黑夜长袍被这股无处不在的强光照得几乎透明。
他眯起眼,抬手挡在眉前,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把分辨率调这么高,显卡不要钱啊?”
他对面的永恒苏醒者,全身都在进行着每秒亿万次的高频振动。
那种振动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嗡鸣,听在耳中,便是无数道真理的咆哮。
“无知即是罪。”
苏醒者的电子音宏大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质的数据链条,抽打着虚空。
“睡眠是掩盖真实的幕布。我在帮他们揭开幕布,直视世界的本质。”
它抬起手,掌心中凝聚出一颗耀眼到极致的光球——【全知之光】。
“在我的领域里,没有秘密,没有模糊,只有赤裸裸的真理。”
轰!
光球炸开。
原本就不堪重负的G-580宇宙,瞬间变成了一个没有阴影的世界。
所有的生灵都被迫进入了“超频”状态。
修士们的道心瞬间通透,但也因看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大道法则而开始出现裂痕。
凡人们则是直接陷入了癫狂,他们看到了彼此心底最深处的丑恶,看到了未来的死亡,看到了无尽的虚无。
“救命……我不想知道这么多……求求你,让我变傻一点……”
无数哀嚎声汇聚成海。
“吵死了。”
槐荫叹了口气。
他放下了挡在眉前的手,那一双总是半睡半醒的眸子里,第一次涌现出了如同深渊般厚重的幽暗。
“系统,把窗帘拉上。”
【收到。启动概念防御:全域柔光模式。】
嗡——
以槐荫为中心,一抹淡淡的、灰蓝色的雾气,无声无息地铺开了。
这雾气不阻挡光线,但它会……“模糊”光线。
它就像是给这个过载的世界,套上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
当雾气扫过天元界,那个抱头惨叫的乞丐,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起来。
空气中的尘埃看不清了,血管的流动听不见了。
那种大脑即将爆炸的剧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钝感。
“呼……呼……”
乞丐大口喘着气,瘫软在地。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了,但他觉得……真踏马舒服。
“你这是在愚民!”
永恒苏醒者身上的光棱镜疯狂旋转,发出了愤怒的蜂鸣。
“你剥夺了他们认知的权利!你在喂他们吃精神鸦片!”
“少扣帽子。”
槐荫伸了个懒腰,身后的雾气化作一张巨大的床,将整个G-580宇宙托了起来。
“人脑子就那么大,装不下整个宇宙。
你非要往茶杯里倒太平洋,那不是倒水,那是炸杯。”
他指了指下方那些在雾气中逐渐平静下来的生灵。
“所谓的‘睡’,就是大脑的垃圾清理机制。
把没用的信息删了,把过载的后台关了,这叫系统维护。”
“你管这叫愚昧?”
槐荫冷笑一声,眉心的九色本源猛地一亮。
“这叫——大智若愚。”
轰!
两股截然相反的概念,在虚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
一边是刺目、尖锐、要把一切都解析到夸克层面的【绝对清醒】。
一边是柔和、包容、要把一切都模糊成写意画的【绝对睡眠】。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法则扭曲的声音。
那是“1”和“0”在底层逻辑上的互殴。
处于夹缝中的秩序之主,此时已经缩到了角落里。
他惊恐地看着这两尊大神的斗法,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入核试验场的蚂蚁。
“这就是……高维的战争?”
他引以为傲的“秩序”,在这两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而在更加遥远的第三千梦叶上。
黑色磐石微微震动,【终焉】的那只独眼缓缓睁开,注视着战场。
“硬……碰……软。”
终焉给出了评价。
“光……太直。
雾……无形。”
“直……易折。
无形……不灭。”
果然。
僵持了片刻后,永恒苏醒者发现不对劲了。
它的【全知之光】虽然霸道,但照进槐荫的雾气里,就像是泥牛入海。
那些代表着“真理”的数据流,一旦进入睡眠领域,就被自动转化成了……梦境素材。
“警告!攻击无效!能量被同化!”
苏醒者的核心疯狂报警。
它看到,自己释放出的那些关于“量子力学”的高深法则,进入雾气后,竟然变成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兔子,在梦境里跳舞。
它释放出的关于“宇宙终极”的恐怖信息,变成了一本本无字天书,被梦里的人拿来垫桌脚。
伤害?
不存在的。
反而让这边的梦境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更有趣了。
“你的攻击,很有创意。”
槐荫的声音从雾气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赞赏。
“刚才那波‘相对论’的攻击不错,正好给我的噩梦森林增加了一个‘时间扭曲’的游乐项目。”
“你……”
永恒苏醒者的动作停滞了。
它那精密的逻辑回路,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挫败”的情绪。
它是一切懒惰的克星,是一切模糊的死敌。
在它的推演中,只要“真相”一出,所有的“虚幻”都该烟消云散。
可现在,对方不仅没散,还把它的“真相”拿去当积木玩了。
这就是“梦”的无赖之处。
在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你跟它讲道理,它跟你讲童话。
你跟它讲物理,它跟你讲魔法。
“逻辑……死循环。”
苏醒者身上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它意识到,这种硬碰硬的概念输出,根本破不了槐荫的防。
只要对方不想醒,哪怕天塌下来,在梦里也不过是被子盖厚了点。
“收手吧,闹钟精。”
槐荫的身影在雾气上方显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巨大的剪刀——那是用【起床气】凝聚成的概念武器。
“再吵,我就要把你的发条剪断了。”
永恒苏醒者沉默了。
它身上的光棱镜停止了旋转,那种要把天地都刺穿的锋芒,缓缓收敛。
但它没有退走。
那双由纯粹数据构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更加危险、更加诡异的光芒。
“评估:暴力唤醒失败。”
“方案变更:内部瓦解。”
苏醒者的电子音突然变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类似于人类的……狡黠。
“槐荫,你自诩为‘睡眠’的主宰。”
“你认为‘睡’是无敌的防御,是万物的归宿。”
构成它身体的亿万光棱镜并非缩小,而是向内折叠、重构。
光芒与数据流在极致的运算中交织,最终压缩成一个身穿银色西装、面容冷峻的人类男子形象。
他站在槐荫面前,只有十步之遥。
“既然你对你的‘道’如此自信……”
苏醒者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那你敢不敢,让我睡着?”
槐荫挑了挑眉,手中的剪刀转了个圈。
“哦?激将法?”
“不,这是赌局。”
苏醒者那双银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槐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是‘清醒’的概念本体。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不睡’。”
“如果你能让我……哪怕只是打一个哈欠,哪怕只是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我就承认你的‘道’高于我,立刻带着秩序之主滚出这个维度,永不来犯。”
说到这里,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但如果你做不到……”
“那就证明你的‘睡眠’不过是欺负弱者的把戏,根本无法撼动真正的‘绝对清醒’。”
“到时候,你就得把这层该死的雾气撤掉,把这个宇宙……让给我。”
虚空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阳谋。
也是一个概念神之间,最凶险的博弈。
让“清醒”本身去“睡觉”?
这就像是让“火”去“结冰”,让“光”去“变黑”。
这是悖论。
槐荫看着面前这个自信满满的银衣男子,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笑了。
笑得很开心,像是听到了一个绝世好笑话。
他散去了手中的剪刀,重新端起那杯快乐水,吸溜了一口。
“想骗我的床位直说,不用绕这么大弯子。”
槐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不过,既然你想玩……”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
槐荫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无比,仿佛连通了混沌最深处的某个不可名状之地。
“……永远醒不过来的‘清醒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