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在晨雾中如一条躁动的巨龙,江水浑浊湍急,拍打着两岸嶙峋的礁石。渡口处,几条破旧的渡船在浪涛中起伏,船夫们早早收了桨,蹲在岸边抽旱烟——江上起了雾,按规矩不能开船。
陈胄的商队抵达渡口时,已是辰时三刻。五十名影卫扮作的伙计护卫着十二辆马车,车辙深深陷入泥泞的道路。经过黑水河谷一战后,队伍减员七人,另有十一人带伤,但士气未减。老镖师杨振走在最前,花白的眉毛上凝着晨露。
“二爷,渡口到了。”杨振勒住马,指向江边那几艘渡船,“只是这雾...”
陈胄掀开车帘,望向江面。浓雾如纱,十丈外便看不清对岸。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冰冷刺骨。他皱了皱眉——这种天气渡江,风险太大。但留在北岸,更危险。
“派人去问问船家,雾何时能散。”陈胄吩咐。
一名影卫快步走向渡口,与船夫交谈片刻后返回:“二爷,船家说,这种雾叫‘锁江雾’,通常要等到午时太阳升高才会散去。但今日天阴,恐怕...要等到未时。”
陈胄看了看天色,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确实不像要放晴的样子。
“不能等。”他果断道,“去找船家,多给银子,让他们现在就开船。分三批渡江,每批四辆车,间隔一刻钟。”
“二爷,这太危险了!”杨振急道,“金沙江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就是老船工在雾天也不敢轻易开船。万一...”
“没有万一。”陈胄打断他,声音低沉,“我们在黑水河谷耽误了两天,暗影的人肯定已经追上来。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杨振还要再劝,陈胄已经跳下马车,亲自走向渡口。他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最老的那个船夫面前:“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船夫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陈胄,摇头道:“客官,不是钱的事。这江上的规矩,雾天不开船,是祖祖辈辈用命换来的教训。二十年前,有一支商队非要雾天渡江,三条船翻了两条,三十多人喂了江鱼。”
“我加钱。”陈胄又取出两锭银子,“三十两,够你半年赚的。”
老船夫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最终还是摇头:“客官,命比钱重要。您要实在急,可以绕道上游三十里的‘老鹰嘴’,那里水缓些,但要多走一天山路。”
一天?
陈胄心中迅速盘算。从黑水河谷突围后,他们已连续赶路三天,人困马乏。若是绕道,不仅要多走一天,山路崎岖,伤员恐怕撑不住。而且,暗影的人很可能就在后面不远。
“四锭。”陈胄又加了两锭银子,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五十两。现在开船。”
老船夫盯着那四锭白花花的银子,喉结滚动。五十两,够他一家老小三年吃喝不愁。他回头看了看其他船夫,那些人也都在看着他。
“...好。”老船夫终于咬牙,“但客官要听我的。船不能满载,一次最多两辆车,十个人。分六批渡江。而且,所有人上船后要绑上救生浮木,万一落水,还有一线生机。”
“可以。”陈胄点头,“现在就准备。”
渡口忙碌起来。船夫们将船上不必要的货物卸下,检查船体,加固缆绳。影卫们则将马车上的货物重新分配,每辆车只留最紧要的东西,其余就地掩埋。
陈胄站在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他转头对杨振低声道:“老杨,你带十个人,沿江岸上下游各探查三里。若有异常,立刻发信号。”
“二爷是担心...”
“暗影不会让我们轻易过江。”陈胄目光锐利,“黑水河谷他们失手了,金沙江是最后的拦截机会。去查,快。”
杨振领命,点了十名精干的影卫,分成两队,沿着江岸悄然离去。
第一艘渡船准备妥当。两条粗大的缆绳系在船头船尾,船夫们用长篙撑船,在激流中艰难地调整方向。四名影卫押着两辆马车上船,车轮在跳板上碾过,发出吱呀的响声。
陈胄没有上第一批船。他站在岸边,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浓雾。嘲风燕形枪用布包裹,靠在马车旁,随时可以取用。
船缓缓离岸,驶入浓雾。不过片刻,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最后完全消失。只能听见船夫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和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
第一艘船安全抵达对岸,船上的人发出约定的鸟鸣信号。第二艘船接着出发。
陈胄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以暗影的手段,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松渡江。
第三艘船离岸时,变故突生。
上游忽然传来急促的竹哨声——是杨振发出的警戒信号!
紧接着,江面上传来破空之声!数十支火箭从浓雾中射出,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直扑渡船!
“敌袭!”陈胄厉喝,一把抓起长枪,“保护渡船!”
影卫们反应极快,纷纷举起盾牌,护住渡口。但江面上的渡船却成了活靶子。火箭落在船篷上,瞬间燃起大火。船夫惊叫着跳水,马匹受惊,嘶鸣着挣扎,整条船在江心打转。
“放箭!掩护!”陈胄一声令下。
岸上的影卫张弓搭箭,朝着火箭射来的方向还击。但浓雾遮蔽,箭矢大多落空。
就在这时,下游方向也传来喊杀声!十余条小船从雾中冲出,船上站满了黑衣人,手持弓弩,正是暗影的人!
“两面夹击...”陈胄脸色铁青,“他们早就埋伏好了。”
渡口陷入混战。暗影的小船迅速靠近,黑衣人纷纷跳上岸,与影卫战成一团。刀光剑影,血花飞溅。江面上,第三艘渡船已完全被火焰吞噬,缓缓下沉。落水的人奋力向对岸游去,但江流湍急,转眼就被冲向下游。
“二爷!守不住了!”一名影卫头目浑身浴血,杀到陈胄身边,“他们人太多,至少两百!”
陈胄一枪挑飞一名黑衣人,环顾四周。渡口狭窄,己方人数劣势,地形也不利。继续硬拼,只能全军覆没。
“撤!”他当机立断,“放弃渡口,往上游退!老鹰嘴!”
“那还没过江的兄弟...”
“顾不上了!”陈胄咬牙,“活下来,才有机会报仇!”
影卫们且战且退,护着剩下的六辆马车,沿着江岸向上游突围。暗影的人紧追不舍,箭矢如雨。
混乱中,陈胄忽然瞥见江心有一艘小船,正逆流而上。船上一人,蓑衣斗笠,手持长篙,在激流中如履平地。那人抬头看向渡口,斗笠下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正是渡口那个老船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
老船夫微微点头,手中长篙一撑,小船如箭般射向下游,转眼消失在浓雾中。
陈胄心头一动,但来不及细想,追兵已至。他长枪舞动,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残部向上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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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金沙江南岸,某处隐秘河湾。
赵鼎文靠在一棵老树下,脸色苍白如纸。腿上的伤口虽然经过韩老将军的简单处理,但连日赶路,伤口已经化脓,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三名护卫只剩两人,另一个在昨夜的遭遇战中为了断后,再也没回来。
韩老将军蹲在江边,用破碗舀水,小心地清洗赵鼎文腿上的伤口。脓血混着河水淌下,腥臭扑鼻。这位六旬老将的手很稳,但眼中满是忧虑。
“少主,伤口恶化了。”韩老将军低声道,“必须尽快找到大夫,否则...”
“否则这条腿就保不住了,是吗?”赵鼎文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韩老将军沉默,算是默认。
赵鼎文看了看自己肿胀发黑的右腿,又望向北岸。浓雾遮蔽,看不清对岸的情形,但隐约能听到喊杀声和箭矢破空声。显然,接应他们的人遇到了麻烦。
“韩叔,我们还有多少人?”赵鼎文问。
“连老臣在内,还有四人。”韩老将军苦笑,“干粮只够两天,药品已经用完了。而且...暗影的追兵就在后面,最多半日就能追上。”
赵鼎文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江风冰冷,带着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他想起刑场那天,也是这样冰冷的天气。刀锋落下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是韩叔他们拼死相救,用了两条人命,才换来他这个假死之身。
“我不能死在这里。”赵鼎文睁开眼,眼中燃起火焰,“父王的仇还没报,赵家的江山还没夺回。我这条命,是许多人用命换来的,不能就这么丢了。”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韩老将军连忙扶住:“少主,您要做什么?”
“去渡口。”赵鼎文咬牙道,“接应我们的人在那里血战,我不能躲在这里等死。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像个赵家子孙的样子。”
“可您的腿...”
“腿废了,还有手。”赵鼎文抽出腰间短剑,“手废了,还有牙。韩叔,带我去渡口。”
韩老将军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刀疤、眼神倔强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万军之中纵横驰骋的定西王赵守山。他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单膝跪地:
“老臣...遵命!”
两人搀扶着赵鼎文,沿着江岸向下游走去。每走一步,赵鼎文都疼得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行出约莫二里,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
“隐蔽!”韩老将军低喝,将赵鼎文护在身后。
三人迅速躲入江边芦苇丛中。透过芦苇缝隙,看见一队黑衣人正在沿江搜索,约莫二十余人,正是暗影的追兵。
“仔细搜!”为首的小头目厉声道,“赵鼎文腿上有伤,跑不远。找到他,赏金千两!”
黑衣人们分散开来,拨开芦苇,一寸寸搜查。其中两人,正朝着赵鼎文他们藏身之处走来。
韩老将军握紧刀柄,眼中闪过决绝。他看向赵鼎文,用眼神示意——一旦被发现,他会拼死拖住敌人,让赵鼎文跳江逃生。
赵鼎文摇头,指了指江面。
韩老将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心浓雾中,隐约有一艘小船正在靠近。船速极快,逆流而上却不费力,显然撑船的是个高手。
是敌是友?
两人屏住呼吸。黑衣人也发现了那艘船,纷纷张弓搭箭。
小船破雾而出,船头站着那个老船夫。他看了看岸上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芦苇丛,忽然开口,声音苍老却洪亮:
“江上的朋友,要搭船吗?老头子我专渡有缘人。”
暗影小头目皱眉:“老头,看见一个腿受伤的少年没有?”
“少年没见过。”老船夫摇头,“倒是看见一群黑乌鸦,在江边聒噪。”
“你!”小头目大怒,“给我射死这老东西!”
箭矢齐发。但老船夫手中长篙一抡,竟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扫落!动作之快,力道之准,绝非常人!
“高手!”韩老将军瞳孔一缩。
老船夫哈哈一笑,长篙在水中一点,小船如离弦之箭冲向岸边。在接近芦苇丛时,他忽然压低声音:“赵家小子,还不上船?”
赵鼎文心中一震——这老人认得他!
没有时间犹豫。韩老将军当机立断,背起赵鼎文,纵身跃向小船!两名护卫紧随其后。
“在那里!”暗影小头目厉喝,“放箭!”
箭雨袭来。老船夫手中长篙舞成一道屏障,将大部分箭矢挡下。但一支流箭还是射中了一名护卫的后心,那护卫闷哼一声,落入江中。
小船借着冲力,迅速远离岸边。老船夫长篙连点,在激流中稳住船身,向下游疾驰。
“老人家,多谢相救。”赵鼎文躺在船板上,艰难开口。
“别谢太早。”老船夫头也不回,“老头子我只负责送你们到下游三里处的‘鬼见愁’滩。那里有人接应。至于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造化。”
他顿了顿,又道:“你腿上的伤,再拖半天就废了。忍着点。”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转身走向赵鼎文。
韩老将军急忙拦阻:“你要做什么?”
“剜掉腐肉,放掉脓血。”老船夫淡淡道,“不然等到了‘鬼见愁’,他这条腿就真没了。按着他。”
韩老将军看向赵鼎文。少年脸色惨白,却点了点头:“听老人家的。”
没有麻药,没有止血药。老船夫的手稳如磐石,刀锋划过,腐肉剥离,黑血涌出。赵鼎文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硬是一声没吭。
“是条汉子。”老船夫赞了一句,手法更快。清理完伤口,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倒出些黑色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
药粉灼痛,赵鼎文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片刻后,疼痛居然减轻了许多。
“这是什么药?”韩老将军惊讶。
“苗疆的土方子,止血生肌。”老船夫收起葫芦,“能撑到有人给你们正经治伤。”
说话间,小船已驶出数里。前方江面忽然收窄,两岸悬崖峭壁,江水在此处变得狂暴异常,浪涛拍打礁石,声如雷鸣。
“‘鬼见愁’到了。”老船夫神色凝重,“坐稳了。”
小船如一片落叶,被激流裹挟着冲向险滩。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船身剧烈颠簸。韩老将军紧紧护住赵鼎文,另一名护卫则死死抓住船舷。
老船夫站在船头,长篙如蛟龙探海,在礁石间左支右点。每一次撑篙,都精准地避开暗礁,借力化力。这份驾船的本事,简直神乎其技。
就在小船即将冲出险滩时,上游忽然传来轰鸣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数条大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站着黑衣人,正是暗影的追兵!
“阴魂不散!”老船夫啐了一口,“抓紧了!”
他长篙猛撑,小船速度再增三分。但大船借水势,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下游忽然响起号角声!
紧接着,十余条战船从下游逆流而上,船头旌旗招展,正是南军的旗帜!为首的战船上,一员大将金甲红袍,手持凤头龙纹枪,正是冯扬!
“冯将军!”韩老将军激动得声音发颤。
冯扬站在船头,目光如电,扫过江面。当他看到小船上的赵鼎文时,眼中闪过激动,但随即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暗影鼠辈,敢犯我南疆!”冯扬一声厉喝,“放箭!”
南军战船上,箭如雨下。暗影的大船猝不及防,顷刻间被射倒一片。冯扬更是亲自张弓,一箭射穿敌船主帆的缆绳,船帆轰然落下,大船在江心打转。
“冲过去!”冯扬下令。
战船加速,直冲暗影船队。冯扬一马当先,从战船跃上敌船,长枪如龙,所向披靡。南军将士紧随其后,如虎入羊群。
江面上一片混战。
老船夫趁此机会,驾着小船从战场边缘穿过,驶向南军船队后方。那里,一艘中型战船正等在那里,船头站着陈胄。
“二哥!”韩老将军高呼。
陈胄看见小船上的赵鼎文,长舒一口气,急忙命人放下绳梯。
老船夫将小船靠稳,对赵鼎文道:“小子,到地方了。记住,你这条命是很多人用命换来的,好好活着。”
赵鼎文郑重抱拳:“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他日必报大恩。”
“名字?”老船夫哈哈一笑,“江上一个撑船的,哪有什么名字。若真想报恩,将来当了皇帝,少征点税,让老百姓有口饭吃,就算报答老头子了。”
说完,他长篙一点,小船如游鱼般滑入浓雾,转眼消失不见。
陈胄亲自下船,将赵鼎文背上战船。看到少年腿上的伤口,他脸色一变:“快叫军医!”
“不急。”赵鼎文却摆了摆手,看向江面上的战斗。
冯扬已经杀穿敌阵,暗影的船只或沉或逃,江面飘满尸体和船只残骸。南军大获全胜。
战船靠拢,冯扬跃上船来。他走到赵鼎文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冯扬,救驾来迟,请世子恕罪!”
赵鼎文看着这位金甲染血、威风凛凛的将军,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父王留下的忠臣,这就是他未来要倚仗的臂膀。
“冯将军请起。”赵鼎文伸手虚扶,“若非将军及时赶到,我命休矣。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冯扬起身,这才仔细打量赵鼎文。当看到少年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和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时,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欣慰,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世子受苦了。”冯扬沉声道,“从今日起,有末将等在,绝不会再让世子受半点委屈。”
赵鼎文点头,忽然问:“陈将军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黑水河谷吗?”
陈胄苦笑道:“黑水河谷遇伏后,末将意识到暗影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所以临时改变计划,派人传信给大哥,让他率水军来接应。而末将则继续北上,寻找世子下落。昨日接到韩老将军的暗号,才知道世子到了金沙江,这才急忙赶来。”
赵鼎文恍然,又看向江面:“那些暗影的人...”
“大部分解决了,逃了几条船。”冯扬道,“但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世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南下。”
“好。”赵鼎文点头,“但我有一事相求。”
“世子请讲。”
“黑水河谷一战,我折了七名弟兄。”赵鼎文看向北岸,“还有渡口那些船夫,因我而死。请将军派人,找到他们的遗体,好生安葬。若有家属,厚加抚恤。”
冯扬和陈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赞许。经历如此磨难,还能想到这些,这位世子,果然不凡。
“末将领命。”冯扬郑重道。
战船扬帆,顺流而下。
赵鼎文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北岸。那里是中原,是洛阳,是凌风的天下。也是他的国仇家恨所在。
“父王,我活下来了。”他在心中默念,“而且,我找到了忠臣,找到了基业。您在天之灵看着,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夺回属于我们赵家的一切。”
江风吹动他破碎的衣袍,猎猎作响。
身旁,冯扬、陈胄一左一右,如两座山岳。
前方,是南疆,是未知的未来。
但至少此刻,他还活着。
而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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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勤政殿。
凌风接到金沙江战报时,已是三日后。他看完密报,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火焰吞噬了纸张,化作灰烬。
“陛下,”崔琰小心翼翼地问,“南方那边...”
“赵鼎文没死。”凌风淡淡道,“被冯扬救走了。暗影折损了一百二十七人,无功而返。”
殿内一片死寂。
苏婉轻声道:“陛下息怒。那赵鼎文就算逃到南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南疆贫瘠,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你不懂。”凌风摇头,“冯扬、陈胄、褚御、卫宸、蒋醇,这五个人,能在八年时间打下十八座城,拥兵数万,绝非等闲之辈。如今赵鼎文到了他们手中,就如猛虎添翼。”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南疆的位置:“传旨,命镇南将军苏鼎,加派兵力,封锁所有通往南疆的要道。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陛下是要...”
“困死他们。”凌风眼中寒光闪烁,“南疆虽易守难攻,但也封闭贫瘠。断绝他们的商路,封锁他们的物资,看他们能撑多久。”
崔琰领命,又道:“陛下,西朝那边...”
“闫回立这个老狐狸,”凌风冷笑,“一面答应与朕合作,一面又暗中与南朝勾连。传令暗影,给西朝一点教训。但要做得隐蔽,不要让闫回立抓到把柄。”
“是。”
崔琰退下后,苏婉走到凌风身边,柔声道:“陛下,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国事虽重,但龙体更要紧。”
凌风握住她的手,叹道:“婉儿,朕有时在想,这皇位,坐得真累。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暗流涌动。当年朕起兵夺位时,以为坐上这个位置,就能安定天下。如今才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但苏婉明白。
高处不胜寒。
“陛下,”苏婉轻声道,“臣妾有个想法。”
“说。”
“南疆五虎将,虽然厉害,但终究是臣子。”苏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臣子就有臣子的弱点。他们能团结,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忠义。但若这忠义动摇了呢?若他们内部产生矛盾了呢?”
凌风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离间。”苏婉吐出两个字,“冯扬是五虎之首,威望最高。但其他四人,难道就甘心一直屈居人下?陈胄多谋,褚御勇猛,卫宸沉稳,蒋醇精明,各有各的才能,也各有各的野心。只要稍加挑拨...”
凌风若有所思。
“此事,交给暗影去办。”他最终道,“但务必谨慎,不能操之过急。”
“陛下圣明。”
窗外,夜色深沉。
而一场新的暗战,已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