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九天垂落的光柱,并非炽热灼目,而是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照彻灵魂本源、引动天地法则共鸣的威严与力量。光芒中,细密的雷霆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生灭,低沉的雷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在识海深处震荡回响。
晟竹道长修行半生,历经风雨,自诩道心坚定,也曾见识过不少玄奇景象、高人手段。然而,在这一刻,面对这真正源自三界至高权柄之一、执掌雷霆生杀予夺的无上神威时,他才深切地体会到何为“天威难测”,何为“神威如狱”。那是一种超越了力量层次、直指规则与本源的绝对压迫感,让他发自灵魂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敬畏。他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冰冷的祭坛石面,不敢有丝毫妄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光芒之中,影像逐渐清晰。只见那位居中央的威灵显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虽看不清具体面容,但其周身环绕的浩瀚神力、慈悲与威严并存的磅礴气息,已足以让众生俯首。而在天尊法相左右,隐约可见诸多威猛神将虚影拱卫:有手持雷凿电锤、面目狰狞的九天雷公将军;有驾驭云雾、气势磅礴的八方云雷将军;有身形各异、散发着蛮荒气息的五方蛮雷使者;还有统辖雷部兵将、秩序井然的雷部总兵使者……虽只是随天尊圣念降临的一丝投影,但其威势已然惊天动地。
宏大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众人心湖,不带丝毫情感,却蕴含着审判一切的意味:“尔等凡夫,擅闯五岳圣地,强夺先天宝图‘五岳真形图’,致使镇守五岳本源之五灵族根基受损,近乎覆灭。更间接导致封印松动,幽冥戾气所化之九幽怪重现人间,荼毒生灵,酿成无边杀孽。此等因果业力,尔等,可知罪否?”
这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四人心头。无涯强忍着神魂的震颤,鼓起勇气,抬头望向光柱方向,声音带着急切与恳切解释道:“天尊明鉴,弟子无涯,与同伴南烟,本意绝非作恶。南烟她……她只是一苦命之人,自幼与父母分离,饱经磨难,我等相助,只为助她寻亲了愿,成全人伦孝义。那徐甲真人狡诈,利用我等纯善之心,巧言令色,方酿成大祸。至于九幽怪破封,实乃被‘火银花’被意外激怒所致,绝非我等本意,望天尊垂怜,察明实情。”
“哼!”一声雷霆般的怒哼炸响,来自雷祖身旁那位面目威严的九天雷公将军,“巧言令色,造成如此滔天灾祸,生灵涂炭,五岳不宁,岂是一句‘非尔本意’便可轻描淡写揭过?尔等行事莽撞,不辨真伪,便是大错之根源。还敢在此狡辩?!”
晟竹道长深知天庭律法森严,强调因果,再多的解释在既成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他再次深深叩首,声音沉痛而恳切:“天尊!弟子晟竹,乃林真祖师座下之徒。弟子深知罪孽深重,不敢有丝毫推诿。如今追悔莫及,只思赎罪,弥补万一。然南烟那孩子,命途多舛,自幼失怙,此番又遭奸人利用,实乃无辜受累。她一片赤诚孝心,天地可鉴。所有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只求天尊慈悲,指点迷津,赦免南烟之罪,给她一条生路。弟子纵万死,亦无憾。”说到动情处,晟竹道长声音哽咽,这位素来沉稳的长者,在至高神明面前,为了后辈,彻底放下了所有尊严与矜持。
光柱中的威压似乎微微一顿。雷祖那宏大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林真祖师的徒弟……嗯,原来是你。”语气似乎缓和了半分,“尔等此次,确实将五岳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那九幽怪被封印千年,戾气积累,劫数将至,即便没有尔等此番变故,其破封而出,或许亦是天意使然,迟早之事。”
此言一出,让晟竹等人心中稍安,似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然而雷祖话锋随即一转:“然,天意虽如此,尔等之过,却不容抹杀。至于那南烟……”雷祖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尔等可知其真正身世?她并非凡俗女子,其父乃天庭沙华神君,其母是曼珠仙子。”
雷祖继续道:“沙华与曼珠,私下天界,动了凡心,结为连理,诞下南烟。此事触犯天条,然他二人情深,不愿分离,更不愿伏法认罪,最终引得天帝震怒,将其镇压于幽冥火海之中受苦。此事本已了结,却独独苦了他们在凡间诞下的孩儿南烟,自幼孤苦,漂泊无依。”
听到父母被镇压在幽冥火海,南烟的身世如此凄惨,无涯只觉得心如刀绞,对救出南烟的决心更加坚定。
“但无论如何,”雷祖的声音恢复威严,“错便是错。沙华曼珠触犯天条是错,尔等搅乱五岳、致使五灵族根基受损亦是错。那五灵族内部虽亦有纷争矛盾,然尔等之举,无疑是雪上加霜,毁了他们在五岳的立身之本。此等罪责,天庭自有公断。”
“我等知罪,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能救南烟。”晟竹、无涯、花晨子、明紫四人异口同声,心悦诚服地叩首。在了解了更多背后的因果后,他们更加明白了自身行为的后果,也更能体会天庭律法的威严。
雷祖微微颔首,似乎对他们的认罪态度还算满意:“既如此,念在林真祖师与我亦是故交,他的薄面,我需顾及。南烟之过,在于被利用参与夺图,扰乱五岳秩序,但其本身并非主谋,且情有可原。据我所知,天帝已下法旨,念其年幼无知,身世可怜,免其死罪。”
众人闻言,心中一喜。但雷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将被削去部分灵韵,囚禁于北海之眼深处,受极寒蚀骨、玄冰锁魂之苦,刑期……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