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艘沉在漆黑冰冷海底万年的朽船,正挣扎着,一点点向上浮起。
最先回来的,是触觉。
一种温润、舒适的感觉,从身体每一寸肌肤传来,暖洋洋的,把他整个包裹。
被空间撕裂的剧痛没了。
神魂破碎的折磨也没了。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闻的……安宁。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轰!
一股澎湃到让他自己都心惊胆战的力量,顺着指尖瞬间贯穿全身!这股力量雄浑、霸道,仿佛他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捏爆一座山!
秦政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片流光溢彩的地下溶洞。
头顶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上面镶嵌着发出幽光的宝石,把整个空间照得跟仙境似的。
而他自己,正半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水池里。
池水是深邃的蓝色,里面有数不清的星辰光点在缓缓打转。每一个光点转动,都有一股精纯到极点的生命能量,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哪儿?
秦政的记忆,还停在空间夹缝里,那决死一搏的最后一刻。
他自爆了金丹。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
不对!
这何止是完好无损,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皮肤细腻得跟上好的暖玉一样,甚至还有一层淡淡的宝光在流动。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的经脉,比之前拓宽了起码三五倍,坚韧得不像话!
在经脉里奔腾的,也不再是之前的纯阳真元,而是一种……更加高级,更加凝练的紫金色液态能量!
之前的纯阳真元,跟这玩意儿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弟弟!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丹田!
原本金丹自爆后,留下的那个绝对的能量黑洞,此刻,竟然有一个拳头大小,通体紫金的小人儿,正盘膝坐在那里!
那小人儿的眉眼,跟他自己有七八分像,但眉宇之间,却又多了一股与生俱来的,俯瞰苍生的威严霸气!
它每一次呼吸,都引得整个水池的能量跟着一起潮起潮落!
元婴!
这是元婴!
老子不仅没死,反而因祸得福,一步登天,直接从金丹期,蹦到了无数修士做梦都想达到的元婴之境!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政的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金丹自爆,神仙难救,这是修真界的铁律!
是谁救了他?
又是谁,帮他重塑了肉身,还他妈顺手帮他凝结了元婴?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向池边。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水池的另一侧,嬴政那具庞大又威严的半人半豹的躯体,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
它的身上,还留着被空间碎片切割出的恐怖伤口,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暗色。那双曾经充满了霸道、疯狂与孤寂的金色竖瞳,此刻,却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它的身体,没有了呼吸。
它的胸膛,没有了心跳。
它那曾经笼罩整个昆仑,压得秦政喘不过气的恐怖威压,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躯壳。
死了?
嬴政……死了?
秦政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咚”一声,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挣扎着,从温暖的池水中站了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那具庞大的帝躯面前。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滑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他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探向嬴政的鼻息。
冰冷。
没有一丁点的热气。
他又把手,按在了嬴政那肌肉虬结的胸口。
死寂。
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搏动。
秦政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被夺舍,被抹杀,或者侥幸逃出去,跟这个老怪物不死不休地干一辈子。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他活了。
甚至修为坐火箭一样往上窜。
而那个不可一世,把他当猴耍的老怪物,那个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皇帝,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难道是……自己金丹自爆的威力,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那场虚空风暴里,嬴政的神魂,跟自己一样,被彻底磨灭了?
而自己,因为身负纯阳龙气,侥幸保留了一丝真灵不灭,又被这个神奇到爆的水池给救了回来,还顺便升了个级?
这似乎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秦政看着眼前这具庞大的帝躯,心里五味杂陈,乱七八糟。
没有胜利的喜悦。
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和茫然。
这个活了两千二百年的老怪物,这个承载了华夏历史上最浓墨重彩一笔的帝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谁也不知道的地下溶洞里。
他的长生梦。
他的万古霸业。
他所有的谋划和偏执。
都随着他神魂的消散,化作了真正的虚无。
昆仑,自由了。
自己,也自由了。
从今以后,他就是这昆仑洞天,新的主人?
这个念头刚从秦政的脑子里冒出来。
嗡——!
他的世界,毫无征兆地,天旋地转!
眼前的溶洞、水池、帝躯,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色的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空旷,死寂,白得让人发慌。
秦政心中一凛,想都没想,体内的元婴之力瞬间调动,紫金色的能量护住全身,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不远处,一个身影,由虚到实,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身穿玄色龙纹帝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男人。
他面容古拙,身形挺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的气魄就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是那个半人半豹的怪物。
他是真正的……始皇帝,嬴政!
“你……”秦政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这是哪里?
幻境?
还是说,这才是嬴政真正的后手?那个老阴逼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那个男人没有理会他的紧张,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张脸,秦政在梦里见过!
那个声音,秦政也无比熟悉!
“不必紧张。”
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这声音,和他之前听到的嬴政的声音一模一样,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契合感。
秦政脑子里“轰”的一声,无数混乱的念头炸开!
他想起了那个漫长无比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另一个人,走完了那个人波澜壮阔,又孤寂无比的一生!
梦的最后,那个身穿玄色帝袍的男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对他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那个笑容……
那个背影……
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到极点,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念头,疯狂地从心底涌了上来!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秦政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嬴政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在外面!”
那个男人,或者说,始皇帝嬴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朕,在你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