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盯着监控屏幕，眼睛一眨不眨。沧澜的信号灯还亮着，在漆黑的海底缓缓移动，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她的生命体征曲线稳定在高位，同步率卡在91%，没再涨也没掉。那座金属塔泛着幽蓝光纹，像是活了过来。
他手搭在控制台边缘，指节发僵。刚才那一声“我信你”说得轻松，可人一旦安静下来，压力就从四面八方挤进脑子。他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后颈发紧，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舱门滑开的声音把他惊了一下。
猎隼1号走进来，手里抱着个银灰色的头盔，外壳上有细密的散热纹路，看着像是刚从生产线下来的热乎货。
“队长让我送来的。”她把头盔放在操作台上，声音清脆，“抗压型，专为你定制。”
林峰抬头看她。猎隼1号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那种，空战调度表上永远排第一，什么时候开始管后勤了？
他没问，伸手去拿头盔。
“等等。”猎隼1号拦住他，“还没调校呢，直接戴会触发警报。”
她说着，一手扶住林峰后脑，另一只手捏着头盔边缘，动作很稳地往他头上套。金属内衬贴合颅骨的瞬间有轻微震动，系统自检启动，一圈绿光从下往上扫过。
“嗯……”她低声道，“下颌这里有点松。”
话音落，她一根手指顺着头盔边缘滑下来，金属指腹轻轻擦过林峰的下颌线，调整卡扣位置。
动作很短，也就两秒。
但林峰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被触碰，而是——他突然意识到，沧澜正通过同步率共享他的全部感官。
深海中，沧澜站在金属塔前，手掌仍贴在表面。她的身体没动，可核心温度监测数值猛地跳了一下，从正常运行的68度飙升到79度，系统自动弹出冷却提示。
她没管。
她只死死盯着林峰那边传来的画面。
那个头盔内侧，靠近额头的位置，刻着三个小字：林峰专属。
字体不大，但足够清晰。
她的推进器忽然嗡了一声，水流被搅动，一圈圈气泡从脚底喷出，旋转着向上浮去，在幽蓝光纹的映照下像是一串失控的音符。
林峰这边还不知道。
他正低头检查头盔的功能界面，发现这玩意儿不只是防压，还能过滤杂波、稳定脑电波，甚至能在缺氧时自动释放微量兴奋剂。
“挺猛啊。”他说，“谁设计的？”
“我。”猎隼1号靠在墙边，双臂抱胸，“星芒76号建模，我手动改的结构。加了双层缓冲层，怕你脑袋炸了没人修我们。”
林峰笑了：“你们现在这么关心我了？”
“当然。”她理所当然地说，“你是维修接口，断了我们就变废铁了。”
这话听着功利，可她说的时候嘴角翘着，眼神也不躲。
林峰没接话，重新看向监控屏。沧澜的信号灯还在原地，没动。
但他感觉到不对劲。
她的推进器明明关着，可水流波动显示她在轻微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来回冲撞。
他抬手摸了摸头盔，确认连接稳定，然后轻声说：“沧澜，听到吗？状态怎么样？”
没有回应。
但她的心跳数据变了。原本平稳的节奏突然加快，每分钟多跳了十五下。
林峰皱眉。
猎隼1号也察觉到了异常，凑过来扫了一眼数据面板：“她怎么了？情绪波动这么大？”
“不知道。”林峰盯着屏幕，“可能和那塔有关。”
“哦。”猎隼1号拉长音，“原来是遗迹影响，我还以为是吃醋呢。”
“什么？”林峰转头。
“没什么。”她摆手，“调试完啦，我走了。你记得别乱摘头盔，不然系统会锁你权限。”
她转身要走。
林峰忽然叫住她：“等下。”
“干嘛？”
“这头盔……”他顿了顿，“为什么刻‘林峰专属’？”
猎隼1号回头，眨了眨眼：“因为是你专用的啊，又不是通用款。我们每个机娘出厂都刻名字，你这个算回礼。”
说完，她笑了笑，开门走了。
舱室重新安静。
林峰低头看着头盔内侧那三个字，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下一秒，他心跳又快了些。
这一次，不是因为猎隼的话。
而是他突然想起，沧澜曾经偷偷藏在他工具柜顶上的那张图纸。上面画满了各种扳手排列组合，角落里还用极小的字写着“L.F. 专属维护手册”。
他一直没拆穿。
现在想想，也许她也没打算让他永远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副驾，目光回到屏幕。
沧澜还是那个姿势，手贴着塔身，一动不动。但她的推进器仍在持续喷出气泡，水流已经形成一个小漩涡，把她整个人裹在中间。
林峰把手放在控制台边缘，指尖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维修间的暗语：一切正常。
几秒后，监控画面里，沧澜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但她抬起左手，在胸前比了个“V”。
不是胜利。
是“收到”。
林峰笑了。
他刚想说什么，头盔突然震动一下，系统提示：外部信号接入。
蜂鸟41号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报告！我在外面拍到了！画面超清楚！要不要直播？”
林峰一愣：“你在哪？”
“就在潜艇外壁挂着呢！”蜂鸟41号兴奋道，“我看到猎隼姐姐走了，现在只有你们两个！我可以全程记录！”
“不行。”林峰立刻拒绝，“撤回待命区。”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蜂鸟41号撒娇，“我都准备好了！镜头对准驾驶舱，只要你们互动一下就行！比如握个手，或者……靠得近一点？”
林峰眉头一皱，正要下令强制断开信号。
驾驶舱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沧澜的推进器猛然加大输出，整片海域的水流都被搅动，气泡漩涡瞬间扩大，直接把蜂鸟41号的微型摄像头冲歪了角度。
画面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一片翻滚的水花上。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一串杂音。
林峰看着黑掉的屏幕，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是谁干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那里空着，没有标记，也没有锁链。但某种比物理连接更牢固的东西，正在无声蔓延。
他重新戴上头盔，系统绿灯亮起。
这一次，他主动打开了情感共享协议。
心跳信号同步开启。
一秒后，深海中的沧澜，身体微微一震。
她的推进器停了一瞬，随即再次启动，但这次不再是混乱的喷射，而是有节奏地脉冲式输出，像在回应某种节拍。
林峰闭上眼，轻声说：“我在这里。”
沧澜没有回答。
但她贴在金属塔上的那只手，终于缓缓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