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的车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穿过了繁华的大街,最终缓缓停在了那座象征着西北最高权力的府邸门前。
这一路走来,马车内的朱尚烈,心情与去京城时可谓是天壤之别。
去时,他是前途未卜的庶子,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而归时,他是名正言顺的秦王,是这八百里秦川的主人!
朱尚烈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街道,看着那些对他车驾跪拜的百姓,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傲笑意。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玉带,那是亲王规制的玉带。
“父王,您看见了吗?大哥,你看见了吗?这秦王府的主人,终究是我朱尚烈!”
而在另一辆更为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秦王妃此刻也是百感交集。
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那座曾经囚禁了她半辈子的王府大门。
自从当年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嫁给那个暴虐无常的朱樉之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被冷落,被羞辱,甚至被那个宠妾邓氏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她这个正妃,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呵呵……”
观音奴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朱樉,你被囚禁了。邓氏,你也死了。”
“而我,还活着。”
“时过境迁,如今这秦王府,是我儿子的天下了。”
她抚摸着手中那串温润的佛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她终于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终于可以在这王府的深宅大院里,安安稳稳地做一个老封君,安度晚年了。
“吁——”
随着车夫一声长喝,车队稳稳地停了下来。
早已得到消息的秦王府上下,此刻无论是管家、长史,还是护卫、丫鬟、婆子,足足好几百号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他们匍匐在王府大门前的广场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知道,天变了。
以前那个不受宠的二公子,如今成了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新王爷!
车门打开。
朱尚烈率先走了出来。
他身穿大红色的蟠龙圆领袍,头戴翼善冠,脚蹬粉底皂靴,整个人意气风发,威仪赫赫。
“恭迎小王爷回府!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小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朱尚烈站在高高的车辕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曾经对他爱搭不理、甚至对他冷嘲热讽的下人。
此刻,这些人的头颅低垂到了尘埃里,露出最卑微的后颈。
“这种感觉……”
朱尚烈深吸了一口西安城冰冷干燥的空气,只觉得浑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了。
“真是太受用了!”
他并没有立刻叫起,而是故意晾了他们一会儿,享受这片刻的绝对掌控。
直到下面有些年纪大的婆子开始瑟瑟发抖,他才淡淡地挥了挥手:
“都起来吧。”
“谢小王爷!”
众人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却依旧垂着手,不敢抬头直视。
朱尚烈快步走到后面那辆马车前,亲自掀开车帘,换上了一副孝顺恭谨的面孔,伸出手臂:
“母妃,到家了。儿臣扶您下车。”
观音奴搭着儿子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诰命服饰,端庄肃穆,那股子蒙古贵族与大明王妃混合而成的气场,压得众人更是喘不过气来。
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母子二人穿过仪门,跨过正殿,一路回到了王府的核心区域——存心殿的客厅。
客厅内,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观音奴在上首的主位坐下,朱尚烈则恭敬地陪坐在侧。
下方,跪着王府的一众管事和有头脸的下人。
观音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说话。
她只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心腹大管家,使了一个淡淡的眼色。
那管家是在京城时就投靠了母子二人的,最是善于察言观色。此刻见状,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对着下面跪着的人群,高声训话道:
“诸位!”
“以前的事情,那是老黄历了,翻篇了!”
“如今,咱们秦王府的天,是小王爷,是王妃娘娘!”
管家目光如炬,扫视全场,语气中带着几分敲打与威胁:
“王妃娘娘仁慈,念在你们也是府里的老人,以前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做的事情,娘娘大度,不想再追究了!”
“但是!”
管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
“做人,得懂规矩!得知道谁才是主子!”
“若是以后,再有人敢生出二心,或者办事不力,甚至还想着以前那些歪门邪道……”
“那就不要怪王法无情,不要怪小王爷和娘娘手狠了!”
这一番话,恩威并施,说得下面的人冷汗直流。
“奴才(奴婢)不敢!”
“奴才等一定誓死效忠小王爷,效忠王妃!”
“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众人再次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呼不敢。
朱尚烈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厨子,和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婆子身上。
他记得很清楚。
当年,就是这个厨子,在那个宠妾邓氏的授意下,故意给母妃送馊了的饭菜,还说什么“爱吃不吃”。
就是那个婆子,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没娘养的野种”。
朱尚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心中暗自冷笑:
“不追究?”
“母妃大度,不想脏了手。但我朱尚烈,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把你们直接赶出王府?那太便宜你们了。”
“赶出去了,你们还能在外面逍遥快活。我要把你们留下来,留在眼皮子底下……”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炮烙你们!”
“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朱尚烈脸上却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一个宽厚的仁主。
观音奴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也不想再看这些碍眼的东西。
她放下茶盏,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丝疲态:
“好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也乏了。”
“都散了吧。各司其职,把王府打理好,便是你们的忠心。”
“是!恭送娘娘!”
观音奴在两名贴身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向着后院的寝殿走去。
回到阔别已久的房间。
这里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原本属于那个宠妾邓氏的艳俗装饰统统被扔了出去,换上了观音奴喜欢的素雅风格。
所有的家具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博古架上摆放着珍贵的古玩玉器。
一切,都是那么的奢华,那么的舒适。
这才是正妃该有的待遇。
这才是这座王府女主人该有的排场。
观音奴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躺在那张柔软宽大的拔步床上。
她将被子拉到下巴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属于权力和安全的味道。
“终于……”
她闭上眼睛,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不用再担心被废,不用再担心被杀,也不用再看人脸色……”
“这种日子,真好。”
没过多久,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这位在权力漩涡中挣扎了半生的女人,终于在这秦王府的深闺之中,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