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白厅,外交部大楼
11月下旬的伦敦,雾气浓重。
长条会议桌的两端,分别坐着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和法国驻英大使保罗·康邦。而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位神情冷峻的年轻人——澳大拉西亚联邦驻伦敦高级专员,乔治·里德爵士。
这是关于新赫布里底群岛最终归属的第十轮,也是最后一轮谈判。
“大使先生,”格雷爵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受够了在这个太平洋小岛问题上的纠缠,“为了维护《英法协约》的友谊,为了欧洲的和平,伦敦愿意接受共管的方案。我们不谋求独占,也希望巴黎能展现出同样的诚意。”
康邦大使微微颔首,嘴角带着外交官特有的矜持:“法兰西同样珍视与不列颠的友谊。只要我们的种植园主和传教士的权利得到保障,共管是可以接受的。但是……”
他的目光转向了里德,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但是,我们不能接受那个所谓的维拉港领事保护区!那是对法兰西主权的公然挑衅!如果不撤销那个由澳大利亚巡洋舰强行划定的禁区,这协议就没法签!”
里德爵士没有丝毫退让。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那是亚瑟在出发前特意嘱咐他的姿态——不要像个请求者,要像个债权人。
“大使先生,”里德开口了,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澳洲人特有的直率,“请允许我纠正您。那不是挑衅,那是现状。”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堪培拉的电报。我们的阿德莱德号巡洋舰刚刚在维拉港完成了一次友好的实弹演习。而我们皇家银行的分行,已经在那里的每一家英国种植园里挂牌营业了。当地的土着酋长,更愿意接受我们用澳元支付的工资,而不是贬值的法郎。”
“您在谈判桌上要撤销的,是我们在地面上用钢铁和金钱筑成的堡垒。”里德身体前倾,目光直视康邦,“您可以拒绝签字。但在那之前,请您先问问您的海军部,他们是否准备好为了几个椰干仓库,把远东分舰队派到我们的家门口来?”
康邦的脸色变了。他看向格雷,希望英国人能管管这个没教养的殖民地。
但格雷爵士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仿佛在说:我也管不了他们,那是群野马。
最终,在僵持了三个小时后,一份妥协的《新赫布里底共管公约》被放在了桌面上。
表面上看,这是英法两国的胜利——双方宣布共同管理该群岛,设立联合法庭,甚至连邮票都要印上两国的货币单位。
但在公约的附件里,却多了一条不起眼、但至关重要的条款:
“……鉴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共管当局的行政执法、海关税收及日常治安维护,将由澳大拉西亚联邦政府代为执行。如有重大争议,须经伦敦、巴黎及堪培拉三方协商解决。”
这就是亚瑟要的界碑。名义上是共管,实际上,管家是澳洲人。
新赫布里底群岛,维拉港。
当伦敦的签字墨迹未干时,在地球另一端的维拉港,一场无声的货币战争正在收尾。
这里是群岛的首府,也是英法势力交错最复杂的区域。但在今天,维拉港的码头上,却呈现出一边倒的景象。
一艘悬挂着联邦蓝旗的货轮墨尔本号,正在卸货。成箱的牛肉罐头、面粉、甚至是最新式的煤油灯,堆满了码头。
在码头边的皇家银行临时营业厅里,挤满了当地的种植园主和商人——不仅有英国人,甚至还有不少法国人。
“先生们,今天的汇率是:一澳元兑换五法郎。”银行经理站在柜台后,大声宣布,“如果在我们这里开户,所有从联邦进口的物资,都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一位法国种植园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法郎,推了过去。
“换了吧。”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同伴说,“那个巴黎派来的总督只会收税,而澳洲人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便宜的肥料和又硬又好的波纹铁。”
而在港口外的海面上,联邦海军的阿德莱德号巡洋舰,正静静地停泊着。它那门6英寸的主炮,虽然戴着炮衣,但炮口若有若无地指向了总督府的方向。
这就是行政否决权的实体化。
在总督府里,刚上任的英法联合驻地专员,正看着窗外的军舰和繁荣的码头,面面相觑。
“看来,”英国专员苦笑着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真正的国王,在堪培拉。”
11月30日,堪培拉,联邦宫,总理办公室
亚瑟正在听取关于新赫布里底局势的最终汇报。
“条约签了,殿下。”迪金总理放下电报,“我们拿到了实际控制权。虽然法理上还是共管,但经济和军事上,那里已经是我们的了。”
“很好。”亚瑟走到地图前,用一支红笔,在新赫布里底群岛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将它与巴布亚、所罗门群岛连成了一条线。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岛链。”亚瑟的目光深邃,“不仅是防线,更是经济圈。我们要把澳元变成这片海域的通用货币,把我们的标准变成这里的法律。”
“但是,”cSb局长道尔在一旁提醒道,“这会激怒法国人。他们在努美阿的海军基地最近活动频繁。”
“让他们怒吧。”亚瑟冷笑一声,“只要他们在欧洲还需要英国人去挡德国人的刺刀,他们就不敢在太平洋翻脸。这就是地缘政治的杠杆。”
南太平洋,公海,代号长墙巡逻线
当政治家在地图上画线时,军人们正在海浪下铸造真正的界碑。
虎鲸三号潜艇,已经在帝汶海和阿拉弗拉海交界处潜伏了整整两周。
艇长马库斯·埃文斯少校,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潜艇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专注。
“声纳接触!”声纳兵雷恩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方位0-4-5,距离一万码。螺旋桨特征……双轴,高转速。不是商船!”
埃文斯猛地扑到潜望镜前。
“升起潜望镜!动作快!”
镜头切出水面。在灰色的晨曦中,一艘涂着深灰色涂装的驱逐舰,正高速切过海面。虽然没有悬挂国旗,但那独特的烟囱造型和舰桥结构,埃文斯在识别手册上见过无数次。
“是日本人的春雨级驱逐舰。”埃文斯低声说道,“他们在测绘这一带的水文。”
“要驱离吗,长官?”大副的手按在了鱼雷发射钮的保险盖上。
“不。”埃文斯冷静地摇头,“我们在公海。而且,我们是幽灵。幽灵不能随便现身。”
“记录下它的声纹特征。然后,我们潜下去,跟着它。看看它到底想去哪儿。”
“下潜至六十米!保持静默!”
随着压载水舱的注水声,虎鲸三号像一条沉默的鲨鱼,滑入了深海的温跃层之下。它在日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紧紧咬住了对方的尾巴。
这就是看不见的界碑。它不立在岛屿上,它立在敌人的心里。只要他们知道这片深海里藏着无数双眼睛和利齿,他们就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墨尔本,联邦气象局
同一时刻,一场关于天上的界碑的建设也在完成最后的拼图。
气象局局长亨利·亨特,正指挥着技术人员,调试一台最新安装的、大功率无线电接收机。
“威利斯岛气象站呼叫……信号清晰。”
“麦夸里岛气象站呼叫……信号微弱,但在可读范围内。”
这是亚瑟批准建立的环澳气象预警网的最后两个离岸站点。一个在热带的珊瑚海,监视台风;一个在寒冷的南大洋,监视极地风暴。
“连通了。”亨特看着墙上那张瞬间亮起无数个光点的电子地图,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从赤道到极圈,这片天空的每一次呼吸,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这不仅仅是气象网,这是情报网,是防御网。
任何试图穿越这片海域的舰队,无论是为了战争还是为了贸易,都逃不过这张由电波编织的天罗地网。
新赫布里底的条约,只是一个缩影。它标志着这个年轻的国家,终于走出了自我保护的壳,开始将它的意志,投射到更远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