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悦记:浸在时光里的蜜渍糖
初夏的晨光总带着些透亮的甜,我坐在老槐树下翻一本彩绘版《诗经》,指尖刚触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插画,就觉出些暖意——许是露水还没干透,书页边缘沾着的槐花瓣已有些蔫软,粉白的瓣尖还留着晨雾的潮气,像昨天落在发间的那朵,明明早没了鲜活,却又在心里甜得不肯散。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早点铺油条的香气,吹得书页轻轻晃,忽然想起外婆坐在灶台前熬糖稀的模样——她的围裙沾着糖霜,手里的铜勺在锅里搅得“哗啦”响,却在我偷吃生糖稀时,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眼里的慕悦像灶膛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不晃,却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七岁那年的初夏,我被送到江南水乡的外婆家。外婆的老屋在河岸边,青石板路尽头的木门总挂着蓝布帘,掀开帘子就能看见院里的老槐树,一到五月就缀满粉白的花。每天清晨,外婆都会踩着露水去摘槐花,说是要做“槐花蜜渍糖”。我跟在她身后,把落在她衣襟上的花瓣捡下来,偷偷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从舌尖漫到心里。有次我贪多,摘了满满一篮子槐花,却不小心摔进了院角的泥坑里,新穿的花裙子沾满了泥。外婆没怪我,只是把我抱进屋里,用温水给我擦脸,“傻囡囡,想吃糖也不用急,等熬好了,让你吃个够”。那天的阳光从木窗格漏进来,把外婆的白发染成了金红色,她的手掌软得像棉花,擦着我脸上的泥,也擦着我眼里的泪——原来慕悦不是轰轰烈烈的欢喜,是藏在槐花里的甜,是落在掌心里的暖,像外婆的蓝布帘,像院里的老槐树,不声张,不炫耀,却把日子里的甜,都浸在了时光里。
小学二年级,学校组织“美食分享会”,外婆特意熬了一罐槐花蜜渍糖,让我带去学校。罐子里的糖块裹着槐花瓣,粉白相间,像小小的宝石。我把糖分给同学们,大家都笑着说“真甜,比商店里买的还好吃”。有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生,怯生生地问我“能不能再要一块”,我赶紧多给了她两块,她握着糖块说“我妈妈也会做糖,只是她现在不在家”。分享会结束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你外婆的糖里藏着心意,你的分享里藏着善良,这就是最珍贵的慕悦”。我拿着老师给的“最佳分享奖”贴纸跑回家,外婆摸着我的头说“咱囡囡也懂让人开心了,以后要多做让别人甜的事”——原来慕悦是能传递的甜,是从外婆的糖罐,到学校的课桌,从槐花瓣糖块,到同学的笑容,像一根甜丝丝的线,把日子里的暖都串了起来,慢慢浸在成长的日子里。
初中时,我开始跟着外婆学做针线活。外婆的针线笸箩里,总放着各色丝线和碎布,她说“做针线要用心,一针一线都要藏着欢喜,这样缝出来的东西才暖”。有次班里要给灾区的小朋友捐衣物,我想缝一个布娃娃送过去,却总把娃娃的眼睛缝歪。外婆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一点点教我,“先画个小圆圈,再沿着圈缝,慢些,别急”。我缝了拆,拆了缝,终于做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娃娃,娃娃的裙子上还缝着两朵小小的槐花。外婆看着布娃娃,眼里满是欢喜,“咱囡囡手巧,这娃娃肯定能让小朋友开心”。后来,老师说灾区的小朋友收到布娃娃后,特意拍了照片寄回来,照片里的小女孩抱着布娃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原来慕悦是藏在针线里的暖,是落在布娃娃上的甜,是不管做得多不好,都愿意用心去做的欢喜,像外婆的针线笸箩,像歪扭的布娃娃,把日子里的暖都浸进了时光里。
高中时,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我却总爱跟外婆吐槽“作业太多”“考试太难”。有次模拟考,我考得一塌糊涂,坐在书桌前哭,外婆端着一碗冰镇的槐花蜜水走进来,放在我手边,“别难过,一次考不好不算什么,就像熬糖稀,火候不到就会糊,多试几次就好了”。我喝着蜜水,甜意慢慢压过了委屈,外婆坐在我身边,给我讲她年轻时的事:“我当年想学做糖,学了好多次都熬糊了,你外公总说‘再试试’,后来慢慢就熬出好味道了。”从那以后,每当我遇到困难,就会想起外婆的话,像她熬糖稀一样,慢慢调整“火候”,一点点进步。有次我把进步的成绩单拿给外婆看,她笑着说“你看,只要用心,总能熬出甜的”——原来慕悦是藏在蜜水里的甜,是落在成绩单上的暖,是不管多难过,都愿意给你打气的欢喜,像外婆的蜜水,像她的鼓励,把日子里的甜都浸进了时光里。
大学时,我去了北方读书,每次打电话回家,外婆总爱跟我讲“院里的槐花开了”“又熬了蜜渍糖”。有次我因为社团活动忙,忘了跟外婆说生日的事,生日当天却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罐槐花蜜渍糖,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囡囡生日要甜,等你回来,外婆再给你熬新的。”我抱着糖罐,眼泪慢慢掉下来,赶紧给外婆打电话,她笑着说“我记着你的生日呢,每年都记着”。挂了电话,我把糖分给室友,她们吃着糖说“你外婆真好,这糖里全是爱”——原来慕悦是藏在快递里的甜,是落在纸条上的暖,是不管离多远,都记着你喜好的欢喜,像外婆的糖罐,像手写的纸条,把日子里的暖都浸进了时光里。
工作后,我留在了北方,很少回家。有次过年回家,刚推开外婆家的木门,就闻到了熟悉的槐花蜜香。外婆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糖霜,“知道你要回来,提前熬了糖,还蒸了你爱吃的槐花糕”。饭桌上,外婆不停地给我夹菜,说“多吃点,在外面肯定没这么合口味”。我吃着槐花糕,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忽然发现外婆的手更抖了,头发也更白了——原来慕悦是藏在饭菜里的甜,是落在筷子上的暖,是不管你多大,都还把你当孩子的欢喜,像外婆的槐花糕,像她的筷子,把日子里的甜都浸进了时光里。
去年初夏,我回了趟外婆家,发现院里的老槐树长得更粗了,开的槐花也更多了。外婆坐在槐树下,给我讲她和外公的故事:“当年你外公就是因为吃了我做的蜜渍糖,才跟我好的,他说‘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我看着外婆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原来慕悦是藏在回忆里的甜,是落在岁月里的暖,是不管过多久,想起时都能笑出来的欢喜,像外婆的故事,像院里的老槐树,把日子里的甜都浸在了时光里。
今年春天,外婆的身体不如以前了,却还是坚持要给我熬糖。我不让她累着,说“我来熬,您在旁边指导就好”。我学着外婆的样子,在锅里放糖、加水、熬煮,外婆坐在旁边,时不时提醒我“火小些,别熬糊了”。糖熬好时,我给外婆尝了一块,她笑着说“跟我熬的一样甜,咱囡囡长大了”。那天的阳光很好,落在糖罐上,落在外婆的笑容上,像把时光都定格在了最甜的时刻——原来慕悦是藏在传承里的甜,是落在手心里的暖,是不管过多久,都能延续下去的欢喜,像我的糖罐,像外婆的笑容,把日子里的甜都浸在了时光里。
现在的我,每次吃到甜的东西,都会想起外婆的槐花蜜渍糖;每次遇到开心的事,都会想跟外婆分享。我知道,慕悦不是轰轰烈烈的情绪,是藏在槐花里的甜,是落在掌心里的暖,是能传递的欢喜,是藏在针线里的心意,是能给人打气的鼓励,是不管离多远都记着你的牵挂,是不管过多久都能延续的回忆。就像外婆的糖罐,虽然旧了,却藏着最珍贵的甜;就像院里的老槐树,虽然老了,却还能开出满树的花;就像我熬的糖,虽然不如外婆的熟练,却满是对外婆的心意。
此刻,我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外婆寄来的槐花蜜渍糖,阳光落在糖块上,落在书页上的槐花瓣上,像把时光都浸在了甜里。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些初夏的暖,像外婆的气息,轻轻绕在身边。我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忙碌,还会有困难,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但我不会害怕,因为慕悦一直都在我身边,像外婆的糖罐,像院里的老槐树,像手里的糖块,让我在疲惫的时候能想起心里的甜,在迷茫的时候能靠着暖撑下去,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像浸在蜜渍糖里的时光,甜暖而温柔,满是藏在岁月里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