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彤彤的诊所位于市中心写字楼的23层,落地窗外是雾川市的繁华夜景。但此刻,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关于人头拖把案的新闻,指尖冰凉——新闻配图里的拖把,和她抽屉里那把,连木柄上的裂纹都一模一样。
“胡医生?该到我了。”
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是玖月。女孩被警方安排接受心理疏导,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迷你拖把挂件,眼神躲闪,不敢看胡彤彤。
胡彤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挤出温和的笑:“坐吧,今天感觉怎么样?”
玖月没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挂件上的绒毛。沉默在诊室里蔓延,只有空调的低鸣在响。突然,女孩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医生,你见过会哭的拖把吗?”
胡彤彤的心脏猛地一缩。
“它会流血,”玖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说悄悄话,“流黑色的血,还会喊我的名字……就像火灾那天,那些被锁在病房里的人一样。”
“火灾”两个字像针,扎进胡彤彤的记忆。2022年的精神病院大火,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她穿着白大褂,踩着病人的哀嚎冲出火场,身后是被铁门困住的绝望哭喊。她以为那段记忆早已被药物尘封,却被这女孩轻描淡写地揭开。
“你记错了,玖月,”胡彤彤的声音有些发飘,“那只是噩梦。”
“不是噩梦!”玖月突然站起来,挂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也在那里!我见过你!你手里拿着钥匙,却没有开门!”
胡彤彤的脸瞬间惨白。她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文件柜,抽屉被撞开,那把没有人头的旧拖把滚了出来,掉在玖月脚边。
空气凝固了。
玖月低头看着拖把,突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原来……你也有一把。”
就在这时,胡彤彤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几乎是抖着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杂音,夹杂着一个阴冷的声音:“三年前你欠的债,该还了。”
电话挂断,诊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电流发出“滋滋”的声响。窗外的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拖把的木柄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地板流向胡彤彤的脚边。
“它来找你了。”玖月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胡彤彤尖叫着后退,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对准拖把,却看到拖把头慢慢抬起,缠绕的黑发里,隐约浮现出一张张烧焦的脸——那是当年被她抛弃的病人。
“啊——!”
她转身想跑,却被地上的电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拖把“自己”立了起来,一步步朝她逼近,黑发拖过地板,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开门……开门啊……”
玖月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和艾斯曼人头一样诡异的笑。
十五分钟后,池珈旭和柳幻月赶到诊所。门是被暴力撞开的,胡彤彤倒在血泊里,脖子上缠着几圈黑发,眼睛瞪得滚圆,和艾斯曼的死状如出一辙。
而那把拖把,立在窗边,拖把头对着窗外的雨夜,仿佛在等待什么。
柳幻月蹲下身,指尖拂过胡彤彤的脸颊,突然僵住:“她的瞳孔里,有东西。”
池珈旭凑近,用手电筒照向死者的眼球。瞳孔深处,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黑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是冥启焱。”池珈旭的声音冷得像冰。
柳幻月没说话,她走到拖把旁,轻轻拨开缠绕的黑发。这一次,拖把头里没有人头,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精神病院的合影,前排站着年轻的胡彤彤,而在角落的阴影里,有个小女孩的脸,和柳幻月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池珈旭愣住了。
“三年前火灾里失踪的病人,”柳幻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也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她把照片塞进证物袋,指尖划过拖把头的黑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池珈旭身上常年带着的雪松味,混合着焚烧后的焦糊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夜色像浓稠的墨,将所有的秘密都藏了起来。柳幻月看着池珈旭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围绕着人头拖把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卷在了一起。
而此刻的“循环巷”技术部,周甃正对着电脑,删除胡彤彤的交易记录。屏幕右下角弹出冥启焱的消息:“名单上还有最后一个名字——池珈旭。”
周甃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点开加密文件,清除名单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2022年10月17日,火灾现场目击者,未施救。”
池珈旭把车停在警局地下车库,雨刷器还在左右摆动,玻璃上的水痕像一道道扭曲的泪痕。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空了,烦躁地攥成一团扔到副驾。
胡彤彤的死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法医报告显示,她的呼吸道里塞满了黑发,那些头发的dNA与精神病院火灾遇难者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拖把头里那张合影——柳幻月说那是她双胞胎姐姐,可档案里根本没有记录。
“在想什么?”
柳幻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池珈旭猛地回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是周甃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副本——张野破解后匿名发来的。
“清除名单。”柳幻月把文件递给他,“周甃已经交代了,‘循环巷’是冥启焱搭建的筛选工具,所有在上面买过精神病院旧物的人,都是当年见死不救的目击者。”
池珈旭翻开文件,指尖在“艾斯曼”“胡彤彤”的名字上划过,心脏越跳越快。名单的最后一行,“池珈旭”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备注栏写着:“2022年10月17日,火灾现场目击者,未施救。”
“这不可能。”他猛地站起来,后背撞在车门上,发出闷响,“我那天在外地出差,根本不在雾川!”
“可档案显示,你当天申请了紧急调休。”柳幻月的声音很轻,“我查了你的行车记录仪,火灾当晚,你的车停在精神病院后门。”
池珈旭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回了雾川,因为妹妹池珈玥偷跑出去见网友,他去精神病院附近找她——那时候妹妹因为抑郁症,刚从那家医院出院不久。
“我没看到火灾。”他的声音有些发虚,“我找到珈玥就带她回家了,新闻里说火灾是半夜发生的……”
“不,火灾从晚上八点就开始了。”柳幻月打断他,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是消防局的出警记录,“你九点半才离开那里,不可能没看到。”
录音里的警笛声尖锐刺耳,池珈旭的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那天晚上,他确实看到了火光,听到了呼救声。但珈玥吓得直哭,拉着他说“姐姐说了,别管闲事”,他就真的转身走了。
他一直以为妹妹说的“姐姐”是指护士,现在才明白,那是柳幻月的双胞胎姐姐,那个在火灾里失踪的病人。
“所以,我也是‘背叛者’?”池珈旭的声音发颤。
柳幻月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他手心——是枚小小的银质十字架,链子断了一半。“这是我姐姐的东西,火灾后在后门找到的。”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那天晚上,她是不是求过你开门?”
池珈旭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他想起离开时,似乎有个穿病号服的女孩追出来,在后面喊着什么,他以为是精神病人胡言乱语,根本没回头。
车库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电流“滋滋”作响。池珈旭猛地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阴影里,立着一把拖把。
拖把头缠着湿漉漉的黑发,木柄上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地面蔓延过来,像一条嗜血的蛇。
“它来了。”柳幻月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池珈旭掏出枪,对准拖把:“谁在那里?出来!”
没有回应。拖把却自己动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黑发拖过水泥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说:“开门……开门啊……”
池珈旭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不敢开枪。他仿佛看到妹妹珈玥的脸出现在拖把头里,看到柳幻月姐姐绝望的眼睛。
“跑!”他猛地抓住柳幻月的手,转身朝电梯口冲去。
拖把在后面紧追不舍,黑发突然暴涨,像无数条鞭子抽过来。池珈旭拉着柳幻月躲到柱子后面,黑发“啪”地抽在金属柱上,溅起一串火花。
“它的目标是我。”池珈旭喘着气,推开柳幻月,“你先走,去废弃精神病院,找玖月和冥启焱,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行!”柳幻月抓住他的胳膊,“当年的事,我也有份……冥启焱救了我,逼我帮他制作那些人头,我以为是在替姐姐复仇,可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们所有人。”
拖把又逼近了几步,拖把头慢慢抬起,黑发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人头,而是半张烧焦的病历单,上面写着“池珈玥”的名字。
池珈旭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妹妹没失踪。”柳幻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那天回医院拿东西,被大火困住了……冥启焱说,是你为了自保,锁了她所在的病房门。”
“我没有!”池珈旭嘶吼着,心脏像被生生撕开,“我找了她三年,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拖把突然加速冲过来,黑发像绳索一样缠住他的脚踝。池珈旭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拖把头朝自己的脸压下来,里面隐约浮现出妹妹被烧焦的脸。
“姐姐说的没错,你果然不会救我。”拖把头里传出珈玥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
池珈旭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灾夜,听到妹妹在里面拍打着铁门,听到自己说“别管闲事”时的冷漠。
就在拖把头即将碰到他的瞬间,柳幻月突然扑过来,用消防斧砍向拖把的木柄。“哐当”一声,拖把断成两截,黑发瞬间失去力气,瘫在地上。
车库的灯恢复了正常,只有那截断掉的拖把在地上微微抽搐,像条垂死的蛇。
柳幻月拉起池珈旭,脸色惨白:“去精神病院,所有答案都在那里。”
池珈旭看着地上的断拖把,又看了看柳幻月,突然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我妹妹的事,对不对?你一直在引导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柳幻月别过头,不敢看他:“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两人冲出车库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将废弃精神病院的轮廓勾勒得像座巨大的坟墓。池珈旭发动汽车,后视镜里,那截断拖把慢慢蠕动着,重新拼合在一起,立了起来。
它的拖把头,正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像是在微笑。
废弃精神病院的铁门早已锈烂,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垂死病人的呻吟。池珈旭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断壁残垣——墙壁上还留着焦黑的痕迹,地上散落着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病历单,空气中弥漫着焚尽的纸张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这边。”柳幻月走在前面,脚步异常坚定。她似乎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在迷宫般的走廊里拐了几个弯,停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门上挂着把生锈的大锁,锁孔里插着半串钥匙。
“这是当年的重症监护室。”柳幻月的声音发颤,“我姐姐和你妹妹,最后就被关在这里。”
池珈旭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走上前,握住钥匙轻轻一转,锁“咔哒”一声开了。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房间中央,玖月坐在一把椅子上,怀里抱着那把迷你拖把挂件,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冥启焱站在她身后,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袍,手里把玩着一把手术刀。
而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十几把旧拖把,每把的拖把头都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你果然来了。”冥启焱笑了,手术刀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我还以为,你会像三年前一样,转身就跑。”
“我妹妹到底在哪里?”池珈旭举起枪,对准他的胸口。
“在那里啊。”冥启焱指了指墙角的一把拖把,“最左边那把,拖把头里是她的指甲和头发做的‘容器’,是不是很像她?”
池珈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把拖把的黑发格外柔顺,像极了珈玥生前留的长发。他的手指开始发抖,枪差点掉在地上。
“你在撒谎!”柳幻月突然喊道,“珈玥根本不在里面!当年是你把她救出来的,你说过会好好照顾她!”
“照顾?”冥启焱冷笑一声,“我救她,是因为她能帮我复仇。你以为我是谁?救世主吗?我也是那场火灾的受害者——我是这里的医生,被自己的病人锁在病房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研究的‘记忆移植’成果烧成灰烬。”
他晃了晃手术刀:“那些拖把里的人头,不止是诅咒,更是‘记忆容器’。我把死者当年见死不救的记忆灌进去,让他们在恐惧中重复自己的罪孽。艾斯曼,她是当年医院的会计,为了贪钱偷换了消防设备;胡彤彤,她收了家属的钱,故意锁了重症监护室的门;而你,池珈旭……”
冥启焱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池珈旭的脸:“你妹妹发现了我们的研究,想报警,是你把她送进这里的。火灾那晚,你明明有钥匙,却看着她被锁在里面喊救命。”
池珈旭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确实送珈玥来住过院,但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抑郁症治疗;他确实有钥匙,是医生给的“应急备用钥匙”,可他一直以为那是用来开探视门的……
“不对!”柳幻月突然冲向墙角,抓起一把拖把用力扯开。拖把头里掉出来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沓泛黄的实验报告。“这些才是你想要的!你根本不在乎复仇,你只是想找回你的研究资料!”
冥启焱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把东西给我!”
他挥着手术刀扑过来,池珈旭侧身躲开,枪托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冥启焱踉跄着倒地,玖月突然尖叫着扑上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碎玻璃,狠狠刺向池珈旭的胳膊。
“都是你们的错!”玖月的眼睛通红,“我爸爸妈妈是这里的护工,他们进去救人,就再也没出来!你们都该去死!”
柳幻月抱住玖月,试图夺下她手里的玻璃:“别傻了!冥启焱一直在利用你!他说能复活你父母,都是骗你的!”
“我知道。”玖月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从脸上滑落,“但至少,他让那些人付出了代价。”
她猛地推开柳幻月,抓起一把拖把撞向墙壁。隐藏在墙后的暗格里,露出一个布满管线的玻璃舱,里面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正是失踪三年的池珈玥。
“珈玥!”池珈旭冲过去,却被冥启焱抓住脚踝。
“她还活着。”冥启焱擦掉嘴角的血,笑得疯狂,“只要把最后的记忆容器——也就是你,放进舱里,我的研究就能完成了!到时候,我能让所有死者‘活’过来,永远活在自己制造的地狱里!”
他按下墙壁上的按钮,玻璃舱开始注入绿色的液体,池珈玥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住手!”柳幻月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进冥启焱的后背。
冥启焱难以置信地回头,倒在地上前,他看着柳幻月,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你终于……像你姐姐了。”
玖月突然抱起那把沾血的拖把,冲向玻璃舱:“爸爸妈妈,我来陪你们了!”
“别!”柳幻月扑过去拉住她,却被拖进了注入液体的舱内。绿色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她们,池珈旭眼睁睁看着柳幻月在液体里对他摇头,然后用力将玖月推出舱外,自己按下了舱门的锁扣。
“柳幻月!”池珈旭嘶吼着,却只能看着玻璃舱里的她慢慢闭上眼睛,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玖月瘫在地上,看着舱内的柳幻月,突然失声痛哭。
阳光从破窗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池珈旭打开玻璃舱,将妹妹抱出来,她还活着,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角落里的那些拖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瘪,像一堆普通的旧布条。
后来,玖月被送进了少管所,周甃因包庇罪被判刑。池珈旭每天都去医院看望妹妹,她的床头放着一把崭新的拖把——是他买的,用来提醒自己,有些债,要用一辈子来还。
偶尔,在寂静的深夜,他似乎还能听到“沙沙”的拖地声,像有人在轻轻擦拭着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而那把崭新的拖把,木柄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和柳幻月那把一模一样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