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整，周甃准时点开了直播软件。
屏幕亮起的瞬间，弹幕像潮水般涌了进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大半个界面。粉色的礼物特效此起彼伏，价值不菲的“火箭”和“城堡”接连炸开，伴随着刺耳的提示音，将直播间的热度瞬间推到了平台首页。
“香菜老婆晚上好！”
“最后一次直播了，舍不得啊呜呜呜”
“前排出售纸巾，纪念我们香菜的退休之战”
“今天穿的小裙子好漂亮！”
周甃对着镜头笑了笑，习惯性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的网名叫“爱吃香菜拌饭”，这个带着点烟火气的名字和她精致甜美的长相形成了奇妙的反差，也让她在一众千篇一律的网红里显得格外亲切。三年直播生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到坐拥八百万粉丝的头部主播，她靠的不仅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还有总能恰到好处调动气氛的情商。
“晚上好呀，各位宝宝们。”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观众的耳朵里，带着经过声卡修饰的、软糯甜美的质感，“今天确实是最后一次直播了，以后可能就很少会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啦。”
她顿了顿，看着弹幕里瞬间刷过的一片“为什么”和“不要走”，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就是播了这么久，有点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过过自己的生活。”
这话半真半假。真正让她决定停播的，是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噩梦和莫名的疲惫。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自己身后，尤其是在深夜直播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寒意几乎能穿透屏幕。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在直播里说，只会被当成博取同情的噱头。
“好啦，不说这些伤感的了。”周甃很快调整好情绪，举起桌上的一个精致礼盒，“今天给大家准备了很多福利，都是我平时用得不错的东西，等会儿抽奖送给你们。”
弹幕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礼物特效刷得更凶了。周甃熟练地和粉丝互动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偶尔讲个笑话，一切都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场直播一样。她坐在装修精致的卧室里，身后是一面摆满了玩偶和手办的展示墙，柔和的环形灯打在她脸上，将她的皮肤衬得像瓷娃娃一样白皙。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周甃几乎要忘记那些挥之不去的寒意。
直到直播进行到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的时候。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一个Id叫“深夜打更人”的观众。他发的弹幕混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起初并没有人注意：“有没有人看到香菜身后的窗帘动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个黑影闪过去了。”
几秒钟后，另一个Id“胆小鬼别回头”也发了一条：“我也看到了！好像是有个东西，很快就没了。”
“？？？真的假的？我刚才在看评论，没注意啊”
“哪呢哪呢？是不是看错了？窗帘自己动很正常吧”
“楼上的别吓人啊！我一个人在家呢！”
弹幕开始出现一些讨论的声音，但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是眼花了。周甃正低头看着手机，准备念下一个抽奖名单，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些议论。
“好了宝宝们，我们来抽今天的第一份大奖……”她抬起头，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但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她的笑容忽然僵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身后的窗帘。
窗帘是拉着的，米白色的布料安安静静地垂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了香菜？”有粉丝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发弹幕问道。
“没、没什么。”周甃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累了，刚才眼花了。我们继续抽奖吧，抽到的宝宝是……”
她试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直播上，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那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就来自窗帘的方向。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直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周甃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经常会突然停下来，眼神紧张地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而弹幕里，关于“黑影”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我刚才截图了！虽然很模糊，但好像真的有个东西在窗帘后面！”Id“截图鬼才”发了一条弹幕，还附带了一张模糊的图片。图片里，周甃的身影清晰可见，而她身后的窗帘角落，似乎真的有一团比周围更暗的阴影，形状像是一个蜷缩的人形。
“卧槽！真的假的？别是p的吧？”
“看起来不像p的啊……这也太吓人了！”
“香菜快看看你后面！是不是进贼了？”
“有没有可能是灯光问题？或者是什么玩偶的影子？”
周甃看到了这些弹幕，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大家别吓自己啦，肯定是看错了。我房间里就我一个人，门窗都锁好的。”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瞟向窗帘。那团阴影似乎消失了，又或许，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打断了直播间的喧闹。
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小物件掉在了地上。周甃吓了一跳，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却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弹幕里立刻有人问道。
“没、不知道。”周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可能是外面传来的吧。”
但她心里清楚，这声音就在房间里，很近，仿佛就在她的椅子后面。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弹幕还在飞速滚动，各种猜测和担忧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弹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Id是“时间不多了”：“你们看屏幕右上角，是不是有个倒计时？”
看到这条弹幕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屏幕右上角。起初，很多人都表示什么也没看到，但几秒钟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
“看到了！真的有！好小的字，白色的！”
“是倒计时！显示的是……59:58？”
“单位是分钟吗？这是什么意思？”
“是直播平台的新功能吗？没听说过啊”
周甃也看到了这条弹幕，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直播界面右上角，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什么倒计时？我这里看不到啊。”她不解地说。
“怎么可能？我们都看到了啊！现在是59:50了！”
“是不是只有我们观众能看到？香菜你那边没显示？”
“这也太诡异了吧……这个倒计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恐慌的情绪开始在直播间蔓延。那个神秘的倒计时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让原本只是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周甃的心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了好几度，冷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能是平台出bug了吧。”周甃试图用玩笑的语气缓解气氛，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大家别慌，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没了。”
然而，倒计时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一分一秒地减少着。59:00，58:30，58:00……数字跳动得很稳定，像一个精准的秒表，提醒着所有人时间在不断流逝。
更诡异的是，随着倒计时的减少，房间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先是周甃放在桌上的水杯突然自己倒了，水洒了一桌子，弄湿了她的手机和直播支架。她惊呼一声，慌忙去擦，手却抖得厉害，半天也擦不干净。
接着，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明明灭灭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的画面也跟着晃动起来，周甃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苍白。
“灯怎么回事？跳闸了吗？”
“香菜快把总闸关了看看！”
“倒计时还在走！现在是57:12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太邪门了！”
周甃想去检查灯的开关，但她刚站起来，就感觉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去。幸好她及时抓住了桌子边缘，才没有摔倒，但椅子却被她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啊！”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低头看向脚下，依旧什么也没有。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踝，像一条毒蛇，正慢慢收紧。那种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上来，让她浑身发冷，几乎无法动弹。
“救命……”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香菜你怎么了？”
“是不是崴到脚了？”
“你的脸色好差啊！快别播了，去看看医生吧！”
弹幕里充满了担忧，但周甃已经顾不上看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脚踝上的冰冷触感吸引着，那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用力，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
突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咚”的一声闷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疼。
“啊！”周甃痛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直播间的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
“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怎么自己撞墙了？”
“看着好疼啊！香菜你没事吧？”
“不对劲……她好像不是自己撞上去的，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你们看她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
有眼尖的观众发现，周甃的双脚在地上不停地滑动，像是在挣扎，但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不断地在墙上摩擦、碰撞。她的衣服被蹭出了褶皱，额角也磕出了一块红肿。
“放开我……别碰我……”周甃哭喊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的表情痛苦而恐惧，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这时候，屏幕右上角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50:00。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灵异事件吗？”
“太可怕了！香菜快想办法逃出去啊！”
“报警啊！快报警！”
有人在弹幕里呼吁报警，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报警？我试了！打不出去！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Id“报警失败”发了一条愤怒的弹幕。
“我也是！我的电话根本拨不出去！显示无法连接！”
“不止电话！我想退出直播间也退不出去！点关闭按钮完全没反应！”
“我也是！连强制退出软件都不行，第一次被逼着看直播！”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被困住了？”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八百万观众之间蔓延开来。他们发现自己不仅无法联系外界报警，甚至连退出这个直播间都做不到。屏幕就像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将他们牢牢地困在这场诡异的直播里。
而直播画面里，周甃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狂暴了。它将周甃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拖着她在房间里来回移动。周甃的身体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衣服被划破，皮肤也被蹭出了血痕。
“救命……谁来救救我……”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充满了绝望。
观众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的愤怒、担忧、恐惧都只能化作屏幕上的文字，却无法传递到周甃的耳朵里，更无法改变她的处境。
“那个黑影！我又看到了！”Id“磁场感应者”突然发了一条弹幕，“就在香菜旁边！比刚才清楚多了！像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我也看到了！就在她背后！好像在掐她的脖子！”另一个Id“阴阳眼”附和道。
“真的假的？我怎么还是看不到？”
“可能只有我们这种磁场比较低的人才能看到吧……太吓人了，那个黑影的脸是模糊的，但能感觉到它在笑，很诡异的笑……”
能看到黑影的观众开始描述他们看到的景象，那些恐怖的细节让看不到的人更加毛骨悚然。黑影似乎完全控制了周甃，它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桌角上撞，又或者用无形的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周甃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嘴角也流出了血丝。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还在不停地挣扎。她的手指抠着地板，指甲缝里塞满了木屑，指甲盖也翻了起来，鲜血淋漓。
屏幕右上角的倒计时还在不断减少：40:00，30:00，20:00……
直播间的弹幕从最初的震惊和担忧，逐渐变成了绝望的哀嚎和祈祷。
“求求你放过她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时间快到了……倒计时到零会发生什么？”
“我不敢看了……但我关不掉……”
周甃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头，像是在向屏幕前的八百万观众求救。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突然，她的身体猛地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了半空中。她的脖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舌头也微微吐了出来。
“呃……呃……”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双手徒劳地抓着自己的脖子，试图掰开那无形的手指。
这一幕让所有观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它要掐死她！”
“不要！住手！”
“倒计时10:00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周甃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睛里的光芒也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摇摆，像一个被丢弃的布偶。
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在不断跳动：5，4，3，2，1……
当倒计时归零时，周甃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像是那股提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一样。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涣散，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
死了。
周甃死了。
就在八百万观众的注视下，被一个只有少数人能看到的黑影折磨致死。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弹幕停滞了足足有十几秒钟。
然后，铺天盖地的惊恐和绝望席卷了整个屏幕。
“死……死了……”
“我亲眼看到了……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让我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要看到这些……”
“我的眼睛……我的脑子……全是她最后的样子……”
没有人说话，只有无尽的刷屏，重复着恐惧、绝望和崩溃。有些人开始哭泣，有些人对着屏幕大喊大叫，还有些人麻木地看着周甃的尸体，眼神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直播间的画面突然黑了下去，就像停电了一样。
那些被困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发现，自己终于可以退出了。手机恢复了信号，电话也能打通了，但没有人真的去报警。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周甃的挣扎，她的哭喊，她最后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
这场直播像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从那天起，“爱吃香菜拌饭”这个Id成了所有看过那场直播的人的禁忌。没有人再敢提起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再敢点开她的主页。
而那八百万观众，无论之前是多么乐观开朗的人，在经历了那场无法退出的死亡直播后，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了心理阴影。
有些人开始失眠，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周甃临死前的样子；有些人变得恐惧黑暗，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些人对电子屏幕产生了抵触，看到直播软件就会浑身发抖；还有些人，那些声称看到了黑影的人，据说后来都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整天活在恐惧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找我”“倒计时”……
这场直播间的死亡倒计时，最终以一个网红的惨死和八百万观众的心理创伤，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而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它就像一个潜伏在网络世界里的恶魔，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开启下一场死亡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