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柏林,空气冰冷刺骨,但比天气更冷的,是弥漫在革命者心中的紧迫感。
在工人区一间经过精心伪装的秘密会议室里,刚刚成立不久的德国共产党正在召开一次至关重要的紧急会议。
煤油灯的光晕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着围坐在长条木桌旁一张张凝重而疲惫的脸庞。
除了罗莎·卢森堡、卡尔·李卜克内西和列奥·约吉希斯这三位核心领袖外,与会者还包括了德共其他几位关键人物。
他们共同构成了此刻德国革命的中枢神经:
威廉·皮克:一位经验丰富的工会活动家和组织者,以务实的作风和对基层工作的熟悉着称。
赫尔曼·邓克尔:一位活跃的工人代表和宣传鼓动家。
胡戈·埃贝莱因:负责组织的军事事务(赤卫队)的协调工作。
林·冯·俾斯麦作为“战略顾问”,也应邀列席会议。
他坐在约吉希斯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默默记录着一切。
会议由卡尔·李卜克内西主持,他开门见山,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有些沙哑:“同志们,形势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
“艾伯特-谢德曼的所谓‘临时政府’,已经彻底撕下了中立的伪装!”
“他们与最高陆军指挥部、与那些双手沾满工人鲜血的自由军团匪徒公开勾结起来了!”
他详细通报了最新情报:
艾伯特政府正在有计划地将原本驻扎在柏林外围、相对中立的军队调离,同时默许甚至协助由前帝国军官组成的、极度反动的自由军团。
例如吕特维茨将军麾下的部队、埃尔哈特旅、罗斯巴赫自由军团等正在向柏林周边集结。
这些部队装备精良,充斥着对共和国和工人运动的刻骨仇恨。
“不仅仅是调动,”威廉·皮克补充道,他的语气更加沉稳,但忧虑更深,“我们在各政府部门的同志传来消息,他们正在系统地收集我们领导人和活跃分子的名单,监视我们的集会地点。”
“警察部门已经接到内部指令,在‘必要时刻’将不再维持秩序,而是配合‘正规部队’行动。”
“这是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从巴黎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协约国,特别是法国,绝不会容忍一个苏维埃德国。”
“他们宁愿与一个反动的、但愿意履行条约的德国政府打交道。”
“艾伯特政府镇压我们,正是为了向协约国证明他们的可靠性和维持秩序的能力,国际资产阶级已经联起手来了。”
负责军事协调的胡戈·埃贝莱因汇报了赤卫队的情况,语气沉重:“同志们,我们必须正视现实。”
“我们的赤卫队战士们充满勇气,但缺乏统一的指挥、足够的训练,更重要的是——武器严重不足。”
“我们拥有的步枪数量,可能还不及一个自由军团满编营的装备,而重武器几乎为零。”
“如果敌人决心用纯粹的军事手段解决问题,我们正面的抵抗能力……非常有限。”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埃贝莱因的话像一块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都知道起义的代价,但听到如此赤裸的实力对比,依然感到一阵窒息。
“他们不仅仅是想击溃我们,”罗莎·卢森堡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冷静,“他们是想彻底扼杀革命,是想用机枪和刺刀,将无产阶级的觉醒和希望埋葬在柏林的街垒之下。”
“艾伯特和诺斯克,已经成为了德国资产阶级和容克地主阶级的刽子手。”
她环视在场的每一位同志,目光最后在林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继续说道:“林·冯·俾斯麦同志之前的警告,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变成现实。”
“反动势力已经毫不犹豫地联起手来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和空间,都在急速缩小。”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至今尚未发言的林。
李卜克内西直接开口问道:“冯·俾斯麦顾问,你对当前局势,有什么更具体的判断?”
林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诸位同志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他首先肯定了会议的共识,然后话锋一转,“我认为,敌人的行动不是孤立的。”
“这是一个协调一致的、旨在彻底清除柏林革命力量的系统性镇压计划。”
他走到桌前,用手指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虚画着,仿佛那里有一张柏林地图。
“他们的策略很清晰:”
“首先,通过政治孤立和舆论污名化,将我们塑造为‘破坏秩序’的罪人,剥夺我们的合法性。”
“其次,完成军事调动和包围,切断我们可能获得的外部支援通道。”
“最后,选择一个他们准备最充分、而我们可能相对松懈的时刻。”
“很可能是在《凡尔赛条约》细节公布,民族主义情绪被刻意煽动至最高点时发动雷霆一击。”
“他们追求的不是击溃,而是歼灭。”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可怕的预测在寂静中沉淀。
“自由军团是先锋,是执行最肮脏屠杀任务的鬣狗。”
“而国防军的残余力量和警察力量,将负责清场和维持后续秩序。”
“他们的目标名单上,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赤卫队队员,”他的目光扫过卢森堡、李卜克内西、约吉希斯等人,“在座诸位,尤其是我们组织的核心领袖,必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他们深知,摧毁大脑,比摧毁肢体更有效。”
这番话让地下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历史轨迹和现实情报得出的、极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威廉·皮克沉声问道,“难道坐以待毙?”
“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他们动手之前,率先发动起义?”
林摇了摇头:“现在进行全面的、公开的武装起义,正中敌人下怀。”
“他们巴不得我们聚集起来,进入他们预设的战场,也就是城市街头,然后利用装备和训练的优势,将我们包围并歼灭。”
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语气坚决:
“我认为,当前战略重点必须立刻调整:
第一,保存领导核心。
必须为中央委员会成员制定严密的安全预案和分散撤离路线,绝不能聚集在一处。
第二,改变斗争形式。
赤卫队不应寻求正面决战,而应化整为零,准备进行分散的、灵活的巷战和游击战,以拖延、骚扰为主,保护群众撤退。
第三,加强情报工作。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敌人具体的进攻时间表和行动计划。
第四,启动‘毛细血管’应急方案。
将公开活动迅速转入地下或半地下,利用我们已经建立的基层网络,保存骨干力量,准备进行长期的、隐蔽的斗争。”
会议室内顿时出现了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