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一软,就有燕子往檐下飞了。头两只来的那天,阿枣正蹲在院门口捡雪融后冒出的草芽,仰着脖子瞅了半天,拽着萧承嗣的袖子喊:“爷爷你看!是燕子!它们要在咱屋檐下做窝呢!”
萧承嗣放下手里的锄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两只灰燕正围着房檐打转,翅膀扫过挂着的艾草束,“叽叽喳喳”叫得欢。“可不是嘛,”他笑着摸了摸阿枣的头,“燕子来搭窝,是好事。”
我从灶房端着刚熬好的药汤出来,也跟着瞅了两眼。汤是给镇东头张婶熬的,她开春总犯关节疼,这当归独活汤得连着喝上半个月才管用。“别总仰着看,小心颈子酸。”我把药汤倒进瓦罐里,“念安,把这药给张婶送去,顺带问问她家的鸡下蛋了没,阿枣想吃鸡蛋羹。”
念安应声接过瓦罐,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林墨带着小石头来了。小石头手里捧着个竹篮,里头是刚从医校药圃里采的嫩薄荷,绿油油的带着露水。“沈大夫,”林墨笑着往里走,“这薄荷长得旺,给您送来当菜吃。小石头还说,想跟着阿枣妹妹学学怎么辨认药苗呢。”
阿枣一听来了劲,拉着小石头就往后山药田跑:“我带你去看雪绒草!它们长新叶啦!”两个小娃的笑声混着燕子的叫声,在院子里飘得老远。
萧承嗣扛着锄头要去翻地,温庭远摇着刚编的新蒲扇晃了进来,扇面上还沾着点竹屑。“李默让人捎了封信来,”他把信往石桌上一放,“说河西堡那边新垦了片荒地,想请你给看看,种些啥药材合适。”
萧承嗣接过信扫了两眼,往我手里递了递:“你瞅瞅。河西堡风大土薄,得选耐旱耐贫瘠的。”我接过信,就着日头看——李默在信里说,那片荒地挨着水源,就是土头偏沙,想种点能给兵卒当日常调理用的药材。
“种沙棘吧,”我琢磨着开口,“沙棘耐活,果子能榨汁喝,健脾消食,叶子还能泡茶,解乏。再混种点枸杞,也不用费啥心。”
温庭远在旁边点头:“这主意好。前儿我去后山,还见着不少野生沙棘苗,挖些移栽过去正好。”
正说着,念安提着半篮鸡蛋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张婶说这鸡蛋是刚下的,还热乎着呢!她还让我跟您说,过两天她家母鸡孵的小鸡出壳了,送两只给阿枣玩。”
阿枣一听“小鸡”,立马从药田跑回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真的吗?我能养小鸡啦?”
“能,”萧承嗣笑着应下,“等小鸡来了,你负责给它们喂食。”阿枣使劲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日头慢慢往中天爬,暖烘烘地晒在身上。萧承嗣和温庭远蹲在石桌边,商量着啥时候去后山挖沙棘苗;念安在给屋檐下的燕子搭落脚的木板,怕它们衔泥时站不稳;阿枣和小石头蹲在鸡蛋篮边,数着鸡蛋说要给小鸡做窝。
我把薄荷择洗干净,打算中午做个薄荷鸡蛋汤。灶房的锅里还温着给萧承嗣煮的杂粮粥——他前阵子翻地闪了腰,得慢慢养着。
风从院门口吹进来,带着泥土的潮气和薄荷的清香。屋檐下的燕子还在打转,时不时俯冲下来叼口泥,像是在丈量搭窝的地儿。我看着眼前这光景,突然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这日子啊,就像燕子衔泥搭窝,一点点添着新东西——去年添了阿枣的笑,今年添了燕子的窝,说不定过阵子,还能添小鸡叽叽喳喳的叫。药田的土松了,医校的学生多了,连河西堡都要种新药材了,处处都是新模样。
萧承嗣不知啥时候走进灶房,从背后轻轻揽住我:“想啥呢?”
“想这燕子真会挑地方,”我靠在他身上笑,“挑了咱这最踏实的屋檐。”
他低低地笑起来,下巴抵在我发顶:“可不是嘛,咱这药庐,最稳当。”
屋檐下的燕子又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灶上的粥“咕嘟”冒了个泡,薄荷的香味混着米香飘出来,暖得人心头发软。这新一年的春深,就这么跟着燕子的翅膀、带着泥土的香,悄悄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