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窗户糊着旧纸,傍晚的光线透进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我靠在稻草堆上,手里翻着沈砚给的医案册子,指尖划过“风寒疫诊治纪要”几个字,忽然想起在京城惠民药局的日子——那时候每天围着病人转,倒不觉得累,现在一闲下来,倒有点想念那种忙碌了。
萧承嗣坐在旁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青柳镇的地图,从药庐到后山药田,再到镇上的杂货铺,一笔一画都记得清楚。“等回去,先把药庐的篱笆补一补,去年冬天风大,好多地方都歪了。”他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笑意,“小石头要是知道我们要补篱笆,肯定会抢着扛木头,那孩子力气大,就是毛手毛脚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合上衣册:“可不是嘛!上次他帮我晒药材,把当归和黄芪混到一起,还说‘都是褐色的,看着差不多’,气得我让他抄了三遍药材图谱。”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贴着柴房的墙根慢慢移动。萧承嗣的手瞬间顿住,树枝“啪”地断成两截。他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悄声挪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
我赶紧把医案塞进稻草堆里,心跳一下子快起来——不会是黑衣人又找来了吧?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像是有人在往门缝里塞东西。萧承嗣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走远了,才慢慢拉开门闩,探头出去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柴草的声音。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条,转身关上门,把纸条递给我:“你看看。”
纸条是用糙纸写的,字迹潦草,上面只有一行字:“今夜三更,有人会来搜柴房,速从后院角门走。”
我心里一沉:“这是谁写的?是老胡掌柜的人,还是……”
“不好说。”萧承嗣皱着眉头,把纸条凑到窗边看了看,“墨迹还没全干,应该是刚塞进来的。如果是老胡掌柜的,他大可直接来告诉我们,没必要偷偷塞纸条;可如果是坏人,又为什么要提醒我们?”
正琢磨着,柴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笃笃笃”,节奏很轻。萧承嗣握紧腰间的匕首,沉声问:“谁?”
“是我,老胡掌柜的伙计,送晚饭来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
萧承嗣看了我一眼,慢慢拉开门。门口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三碗粥和一碟咸菜。他低着头,不敢看我们,把托盘递进来:“掌柜的让我送来的,你们……快吃吧。”
我接过托盘,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袖口上还沾着一点黑色的墨渍——和刚才那张纸条上的墨迹颜色一模一样!
“你刚才在门口看见什么人了吗?”我故意问,眼睛盯着他的袖口。
小伙计身子一僵,头埋得更低了:“没、没看见什么人……我就是从厨房过来的,一路上都没人。”他说完,转身就想走,脚步慌慌张张的。
“等等。”萧承嗣叫住他,语气平静,“你袖口上的墨渍,是怎么弄的?”
小伙计猛地停下,下意识捂住袖口,脸一下子白了:“是、是刚才帮掌柜的记账,不小心蹭到的……”
“记账?”萧承嗣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锐利起来,“老胡掌柜说过,他客栈的账都是白天记,晚上从不算账。你到底是谁?”
小伙计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我是被逼的!刚才有个黑衣人抓住我娘,说要是不帮他们盯着你们,就杀了我娘……那张纸条是他们让我塞的,说要是你们跑了,就不用搜柴房了,我娘也能活命……”
我心里一软,拉了拉萧承嗣的胳膊:“别吓他了,他也是没办法。”
萧承嗣的脸色缓和了些,对小伙计说:“你别怕,我们不会为难你。那些黑衣人让你做什么,你都照做,别让他们起疑心。今晚三更之前,我们会走,不会连累你和你娘。”
小伙计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真、真的吗?谢谢你们!我、我再去给你们拿点馒头,路上可以带着吃。”说完,他转身跑了出去,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
我把托盘放在小桌上,看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却没什么胃口:“那些黑衣人肯定是没走远,故意让小伙计来探消息,还想引我们晚上跑,说不定外面早就设好埋伏了。”
萧承嗣点点头,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嗯,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在柴房,却没直接进来搜,就是想等我们自投罗网。不过,他们没想到小伙计会说实话。”
“那我们今晚怎么办?真的从角门走吗?”我问。
萧承嗣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老胡掌柜给的清河镇地图,他指着上面一个小圆圈:“老胡掌柜说过,后院角门外面是一条小巷,通着镇子外的树林。我们可以先躲进树林,等天亮了再往青柳镇走。不过,得先跟老胡掌柜打个招呼,免得他以为我们不告而别。”
正说着,外面传来老胡掌柜的声音,在院子里喊:“几位客官,你们还好吗?刚才我听伙计说,你们好像有点不舒服?”
萧承嗣赶紧应了一声:“没事,就是有点累,谢谢掌柜的关心!”
等老胡掌柜的脚步声走远了,我忍不住笑:“老胡掌柜肯定是担心我们,又不好直接进来问,故意找个借口来看看。”
萧承嗣也笑了,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我:“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今晚要走夜路,说不定还会遇到麻烦,得养足精神。”
我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是普通的白面馒头,却觉得格外香。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柴房里的灯光摇曳着,虽然前路还有未知的危险,但我心里却不慌——只要和萧承嗣在一起,只要能朝着青柳镇的方向走,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