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沈砚便来客栈敲门。我们简单洗漱,揣了两个馒头,跟着他往惠民药局赶。
京城的清晨透着股刺骨的寒,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帘紧闭,想来是急着送病人去药局的。沈砚步子很快,眉头始终拧着:“昨天夜里,惠民药局又收了二十多个病人,有三个没撑到天亮。”
我心里一沉,加快脚步跟上他。
惠民药局在城南,是一座不算大的院落,院墙斑驳,门口挤满了人,大多是扶老携幼的百姓,咳嗽声、哭闹声混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几个穿着太医院制服的医官正站在门口维持秩序,脸上满是疲惫。
“沈医官来了!”有人认出沈砚,高声喊了一句,人群顿时安静了些,纷纷往两边退,让出一条路来。
沈砚点头致意,领着我们往里走。院子里临时搭了十几张木板床,每张床上都躺着病人,有的盖着薄被,蜷缩着身子咳嗽;有的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嘴唇干裂起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汗味,让人胸口发闷。
“这就是收治的病人,大多是普通百姓,还有几个药局的伙计也被传染了。”沈砚指着最里面一张床,“那个是前天送来的,症状最严重,已经昏迷两天了。”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拨开病人的眼皮,瞳孔有些涣散。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脉象浮数而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我又依次给旁边几个病人诊了脉,他们的脉象虽有细微差别,但大多是浮数或洪数,伴有气短、胸闷、咳黄痰的症状。
“不是普通的风寒,也不是单纯的肺热。”我站起身,对沈砚和萧承嗣说,“病人大多有发热、咳嗽、呼吸困难的症状,脉象偏数,而且传染性很强,应该是一种急性疫病。”
“太医院的几位院判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就是找不到对症的方子。”沈砚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药方簿,“这是最近用的方子,有清肺化痰的,有清热解毒的,可效果都不好,有的病人喝了药,反而病情加重了。”
我接过药方簿,仔细翻看着。里面的方子大多是些常见的治咳平喘的药材,比如麻黄、杏仁、石膏、黄芩等,配伍也算合理,可为什么会没用呢?
“病人的舌苔是什么样的?”我问。
“大多是黄腻苔。”沈砚说,“有的还伴有口臭、便秘的症状。”
“我再去看看。”我走到一个刚被抬进来的病人身边,他大概三十多岁,面色潮红,不停地咳嗽,咳出来的痰是黄色的,还带着点血丝。我让他伸出舌头,舌苔果然黄腻,而且舌质偏红。
“萧承嗣,你去帮我打一盆温水,再拿几块干净的布来。”我说。
萧承嗣立刻点头,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盆温水回来,我用布蘸了水,轻轻擦了擦病人的额头和脖子,又让他喝了几口温水。病人的咳嗽稍微缓解了些,喘气得也没那么急了。
“怎么样?”沈砚问。
“我怀疑这疫病是湿热郁肺引起的。”我说,“病人有发热、黄痰、黄腻苔的症状,说明体内有湿热;呼吸困难、胸闷,说明湿热郁积在肺部,影响了肺气的宣发。之前的方子大多是清热解毒或清肺化痰,没有兼顾祛湿,所以效果不好。”
“湿热郁肺?”沈砚皱起眉头,“可太医院的李院判说,这是燥邪伤肺,应该用润肺止咳的方子。”
“燥邪伤肺的病人大多是干咳无痰,或者痰少而黏,舌苔干燥。但这些病人的痰是黄腻的,舌苔也是黄腻的,明显是湿热的症状。”我解释道,“而且现在是冬天,虽然天气干燥,但京城人口密集,室内取暖,空气不流通,很容易滋生湿热。”
萧承嗣在一旁听着,忽然说:“我刚才在后院看到药炉旁边堆了很多干草和药材,空气很闷,而且病人的排泄物也没有及时清理,会不会加重了湿热的滋生?”
我眼前一亮:“你说得对!疫病的传播不仅和病毒有关,还和环境有关。这里病人密集,空气不流通,排泄物和垃圾没有及时清理,很容易滋生细菌和病毒,加重疫病的传播。”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砚问。
“首先,要改善药局的环境。”我说,“把病人分开安置,症状严重的放在通风好的房间,症状较轻的放在院子里的临时帐篷里。每天用艾草或苍术熏烟消毒,病人的排泄物和垃圾要及时清理,深埋或焚烧。其次,要调整药方,在清热解毒、清肺化痰的基础上,加入一些祛湿的药材,比如茯苓、泽泻、薏苡仁等,兼顾清热、化痰、祛湿。”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沈砚立刻点头,转身对门口的医官喊了一声,“你们过来,按照沈大夫说的,把病人分开安置,再去准备艾草和苍术,给药局消毒!”
医官们应声而去,院子里顿时忙碌起来。萧承嗣也跟着帮忙,他力气大,主动承担了搬运病人和清理垃圾的活。我则和沈砚一起,根据病人的症状,调整药方。
忙到中午,药局的环境终于有了些改善。病人被分开安置后,咳嗽声和哭闹声明显少了些,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我和沈砚根据调整后的药方,抓了几副药,让药工赶紧煎制。
下午,第一批药煎好了,我们先给几个症状较重的病人喝了药。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有个病人的咳嗽明显减轻了,呼吸也顺畅了些,他感激地说:“沈大夫,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听到病人的话,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这个方子应该对症。
沈砚也很兴奋:“师妹,太好了!终于有效果了!”
我笑了笑:“这只是开始,我们还要继续观察病人的情况,根据病情调整药方。而且,京城这么大,还有很多病人没有得到救治,我们得想办法把药方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受益。”
萧承嗣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过来说:“我刚才去街上打听了一下,很多药铺都断货了,尤其是茯苓、泽泻这些祛湿的药材,根本买不到。”
我皱起眉头,这又是一个难题。没有药材,再好的方子也没用。
“师兄,太医院的药材库还有多少存货?”我问。
“不多了,之前为了治疫病,已经用了大半。”沈砚叹了口气,“我已经上书给户部,请求调拨药材,可还没有回音。”
我沉思片刻,说:“不行,我们不能等。萧承嗣,你去联系一下京城的药商,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调些药材。我和师兄再去太医院,跟院使大人说说,让他催促户部尽快调拨药材。”
“好!”萧承嗣和沈砚同时点头。
夕阳西下,我们离开了惠民药局。虽然还有很多困难,但至少我们找到了对症的方子,看到了希望。我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战胜这场疫病,守护住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