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爹!妈!我回来了!”
“哎哟!我的闺女!”正在院子里择菜的母亲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女儿,她手都来不及在围裙上擦,就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小麦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你这孩子,回来咋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好让你爹去镇上接你啊!看你,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父亲陈长根也从屋里闻声出来,他不像母亲那样外露,只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嘴里却说着责备的话:“都大学生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快,快进屋,外面热。”
那一整个下午,小麦都沉浸在久违的家庭温暖里。母亲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从学校的食堂好不好吃,到宿舍的被子够不够厚,仿佛要把这半年错过的所有关心都一次性补回来。父亲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城里人是不是都穿皮鞋?”或者“大学里的老师,是不是都比黄老师有学问?”
小麦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描述着大学里宽敞的图书馆,讲述着熄灯后宿舍里的卧谈会,还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她看着父母脸上的神情,心里既温暖,又有些许的酸涩。她知道,她和父母之间,已经隔了一个她无法言说的“世界”。
晚饭桌上,母亲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和手擀面。父亲破天荒地拿出了藏了半年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也非要让小麦尝一口。
“咱家小麦出息了,是咱们村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父亲的脸喝得有些泛红,声音也大了起来,“以后,谁还敢说咱们老陈家没出息!”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这杯酒而达到了顶峰。
“对了,”小麦扒拉着碗里的面条,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问出了她一直好奇的问题,“我回来的时候,感觉村里好像变了不少。苏叔叔家怎么样了?他身体还好吗?还有文清,他最近好吗?”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低下头,默默地给小麦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父亲则“砰”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出事了。”最终,还是父亲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惋-惜。
“出什么事了?”小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唉,”母亲接过话头,眼圈又红了,“你苏叔……他中风了,现在瘫在床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中风了?怎么会!”小麦震惊地放下了筷子。她记忆里的苏德义,虽然有些清高固执,但身体一向硬朗。
“还不是被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气的!”父亲一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苏文清那孩子,哎……。”
“咋回事啊?”
“谁知道呢?”父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村里人都说,那孩子在县城学坏了,跟……跟吴老虎那种人混在了一起,把心思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哪还有心学习?”
“吴老虎?”这个名字的出现,让小麦感到一阵荒诞。她记忆里,吴老虎和苏文清就像是南极和北极,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
“可不是嘛!”母亲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把这几个月村里的风言风语,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都说吴老虎在外面包养着他呢,给他钱花,还带他去县城玩……唉,苏老秀才一辈子就要个脸面,哪受得了这个?知道儿子落榜的消息,当场就气倒了。”
陈小麦静静地听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她感觉父母口中的瓦盆村,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地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想为苏文清辩解几句,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但看着父母那深信不疑的样子,她知道,任何辩解都是无力的。
在瓦盆村这个小世界里,流言就是事实,猜测就是真相。
晚上,小麦躺在自己久违的小床上,失眠了。窗外是熟悉的蛙鸣和虫叫,但她却感觉如此陌生。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父母的话,和那些她无法想象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