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这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涟漪。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对他们而言，“家规”是那些传承数代、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才有的东西，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平日里家长里短，全凭长辈威望和人情处事，何曾想过要正儿八经地立什么“家规”？
堂屋内鸦雀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这个大胆提议所触动后的深思。
大伯林崇德张大了嘴，半晌才讷讷道：“立……立家规？咱家就这么几口人，立那玩意儿干啥？多生分啊！” 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不信任自家人。
林正德也面露难色，觉得女儿的想法太过“出格”，小心翼翼地道：“丫头，这……没这个必要吧？家里一向是和和气气的。”
唯有林文德，在经过最初的错愕后，眼中渐渐亮起一种复杂的光芒。
他中举之后，接触了更高层面的交往，已然隐约感觉到，一个家族若想真正立足并传承下去，确实不能只依靠朴素的亲情和家长的权威。他看向林兮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这个侄女，想的远比他们都要远。
林兮瑶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并不气馁，反而放缓了语气，耐心解释道：“祖父，祖母，爹，大伯，三叔，我所说的家规，不是为了束缚谁，更不是不信任自家人。恰恰相反，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让这份亲情更长久。”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比如，今日这贺礼该如何处置？是按老规矩全部归入公中，由祖父祖母统一支配？还是考虑到三叔日后仕途需要，单独划出一部分作为他的‘交际费用’？亦或是，考虑到大哥即将成家，是否该为各房设立独立的‘私产’或‘月例’，让每个人在为大家庭出力的同时，也能有些许自主？再比如，日后家里的田产、铺面收益，该如何分配？是长房长孙多占，还是按劳分配，或是另有章程？”
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尖锐地指向未来这个家庭可能面临的现实矛盾。以前家里穷，没什么可争的，自然一团和气。可一旦资源多了，如何分配就成了绕不开的难题。亲情固然可贵，但若没有清晰的规则作为保障，再浓的血脉亲情，也经不起日复一日的利益消磨。
林文德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语气凝重：“爹，娘，大哥，二哥……兮瑶的话，虽听起来惊世骇俗，但……不无道理。”他看向林昭海，“儿子这次出去，见识了些场面。越是大家族，越是重视规矩。无规矩，则上下无序，赏罚不明，久之必生嫌隙。我们林家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有些事，确实该提早思量。”
林昭海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个儿子，又落在林兮瑶身上，缓缓道：“瑶丫头……你们是读了书，见识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广。你说得对，这家，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决断：“立规矩是大事，急不得。今晚就先到这里。老大，老二，文德，还有你们几个，都回去好好想想，瑶丫头提的这几个事儿。明天晚上，咱们再关起门来，一家人好好商议！”
当夜，林家各房的灯，很晚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