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灵州城的演武场内外,气氛却比盛夏更为灼热。城墙下新贴的告示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识字的,扯着嗓子念着;不识字的,竖着耳朵听着,脸上大多洋溢着兴奋与跃跃欲试的神情。
那告示盖着醒目的朱红印信,标题是《华夏军募勇令》。内容简明扼要:因护卫乡土、巩固根基之需,华夏军现公开招募新勇。凡灵州及归附各部十六至三十五岁男子,身家清白,体魄健壮,自愿投军者,皆可报名。告示详细列出了待遇:入伍即分口粮、发饷银,立功受赏,家属优先分田,伤残阵亡皆有抚恤。更重要的是,末尾那句“共卫华夏,同享太平”,深深叩动着许多人的心弦。
粮仓有了余粮,税制明白公平,商路带来活气,这一切让“灵州”二字在周边百姓心中,从一个避难之地,渐渐变成了一个值得守护、甚至值得期待的家园。而年初那场击退延州军进犯的胜利,更是让“华夏军”三个字带上了一层骁勇可靠的光环。
短短三日,设在原府衙侧院的募兵点前,便排起了长龙。三千余青壮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灵州本地的农家子弟,有随商队定居的伙计,有从更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也有更多归附的党项、羌人部落的勇士。他们肤色不同,口音各异,但眼中大多闪烁着相似的光——那是寻求出路、渴望建功,以及被“华夏”二字隐隐唤起的归属与豪情。
选拔由周通与拓跋德明共同主持,地点设在城东宽阔的校场。考核三项:体能、技艺、问询。
体能最简单也最粗暴:负三十斤沙袋,在校场跑圈,坚持到最后的八百人入选。这一项便筛去了近半,多是平日营养不济或耐力不足者。
技艺考核则分门别类。场中设了刀枪架、弓箭靶,还有几支特意留出的旧式鸟铳和弩机。应征者可根据自身所长,选择展示。一名党项汉子挽弓搭箭,连珠三箭皆中百步外靶心,引来一片喝彩;一个中原铁匠出身的青年,对刀剑质地手感极熟,舞动起来虎虎生风;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在老兵指导下,尝试操作鸟铳,虽被后坐力吓了一跳,却很快掌握了要领。这一关,看重的是身体协调性、学习能力和胆魄。
最后一关“问询”在临时搭建的军帐中进行,周通与拓跋德明亲自坐镇,旁边还有两位从老兵中选出的书记官。问题并不复杂:“为何投军?”“可能遵守严苛军纪?”“若遇苦战,当如何?”回答五花八门,有的为吃饱饭,有的为保护分到的田地,有的仰慕林先生与华夏军之名,党项勇士则多直言“愿随拓跋将军,挣个前程”。周通和拓跋德明并不苛求豪言壮语,更看重眼神是否坦荡,回答是否实在,有无闪烁其词。遇到单纯为糊口但体魄技艺极佳的,也会收录;而对几个眼神飘忽、言语间对“为何打朝廷兵马”抱有疑虑者,则委婉劝回。
经过三日严格筛选,两千名新兵脱颖而出。他们与原有的五千华夏军老兵合并,总数达到了八千人。这个数字,在西北边陲,已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扩编既定,接下来的便是整编。将军府内,灯火彻夜未熄。林砚、周通、拓跋德明、以及被请来提供后勤与装备建议的孙文焕,围在巨大的沙盘和兵力配置图前,反复推敲。
“兵不在多,而在精,在配合。”林砚用木棍指着沙盘上代表各营的标识,“须得根据装备、训练、特长,重新厘定编制,明确职责。”
最终方案确定:
锐士营,扩编至三千人。此为全军锋镝,核心主力。全员装备李墨格物谷最新生产、带简易膛线的破风铳,并配属操作日益熟练的炮队。该营兵员选拔最严,多为原锐士营老兵骨干,以及新兵中技艺、心性、学习能力俱佳者。专司正面攻坚、火力压制、关键阵地夺取。
健卒营,亦三千人。此为军中坚盾,兼顾攻防。装备以传统刀枪弓弩为主,同时混编部分鸟铳手,进行步铳协同训练。兵员来源较广,既有原健卒营部众,也有大量新募的各族勇士,尤其擅长近战、山地、快速机动的党项、羌族战士多编入此营。负责城池关隘守备、侧翼掩护、快速支援及复杂地形作战。
辅卒营,两千人。此为全军筋骨,保障命脉。不直接参与一线搏杀,却至关重要。下设辎重队(运输粮草军械)、工兵队(修筑营垒、道路、架桥)、医护队(由王太医徒弟们培训带领)、匠兵队(负责军械日常维护修理,与格物谷对接)。此营兵员不特别强调武艺,却需吃苦耐劳、心思细密、各有专长。许多原流民中的手艺人、老实肯干的农夫被编入此营。
编制既定,新的练兵大纲随即颁布。周通总揽全军训练,他结合以往作战经验与对新式火器的理解,大幅增加了火器阵列射击、步炮协同、野战筑垒、依城防御等科目训练的时间。每日校场上,枪炮轰鸣声不绝于耳,硝烟味成了新的常态。
拓跋德明则主要负责健卒营,尤其侧重教导士兵们适应西北及可能的青藏边缘地形的作战技巧:如何识别水源、如何在荒漠草原伪装行进、如何应对骑兵冲击、以及他最为擅长的山地攀袭与高原行军注意事项。他的训练严苛务实,却因亲身示范、与士卒同甘共苦而深得人心。
李墨的格物谷也开足了马力。新式“破风铳”的产量稳步提升,对火炮的轻量化、射速改进也在持续。他还应周通要求,设计了几种便于携带和快速布设的防御器材草图,交由匠兵队试制。
半月后,一个晴朗的早晨,灵州城东校场,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新整编完成的八千华夏军将士,按照营属队列,肃然屹立。锐士营火铳如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健卒营刀枪并举,气势沉雄;辅卒营虽无锋刃耀目,但队伍齐整,自有一股沉稳力量。
点将台上,林砚一身简练的戎服,并未着甲,但挺拔如松。周通、拓跋德明、孙文焕等立于其后。台下,无数军民百姓自发围聚在校场外围,屏息观看。
林砚没有冗长的训话,只是走到台前,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八千张或年轻、或沧桑、但此刻都同样坚毅的面孔。
“诸位!”他的声音在校场上空清晰传开,“今日,华夏军八千袍泽,于此立阵!你们当中,有随我自江宁、自洛阳转战千里的兄弟,亦有新近入营、愿共担艰险的勇士!不论来自何方,今日既入此列,便是手足同袍,共担‘华夏’之名!”
他停顿一下,声调陡然扬起:“这‘华夏’二字,非为虚名!它意味着,我们身后,是灵州万亩即将再次播种的田亩,是城中渐渐兴旺的商铺作坊,是学堂里孩童的读书声,是父母妻儿得以安稳度日的期盼!守卫这一切,靠的便是你我手中之械,心中之志,肩上之责!”
“前路必有风霜,必有荆棘,亦可能有强敌来犯!”林砚的声音铿锵如铁,“但我问你们,可愿以此身,铸我壁垒?可愿以此志,守我家园?可愿以此刃,卫我同袍?”
“愿!愿!愿!”八千人的齐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直冲云霄,震得校场边旗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震得远处贺兰山似乎都有回音传来。无数百姓也跟着激动呼喊,热泪盈眶。
“好!”林砚重重一挥手,“自今日起,刻苦操练,精益求精!令行禁止,万众一心!让我‘华夏’旌旗所向——”
“必胜!必胜!必胜!”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响起,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久久不息。
阳光下,八千健儿组成的军阵,仿佛一头逐渐苏醒、筋肉虬结的巨兽,开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凛然气势。灵州的筋骨,在这一刻,随着这震天的呐喊,真正地强壮了起来。厉兵秣马,只为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亦为应对那未知却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