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细密如织,轻轻敲打着摄政王府的窗棂。沈清辞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被打湿的海棠花瓣,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北狄之事已了,朝中暂时安稳。”夜君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刚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正揉着发酸的眉心。
沈清辞转过身,接过他手中的茶盏,重新斟满:“朝中安稳,可京城的百姓呢?我昨日出府,看见城南流民巷里挤满了从北边逃难来的百姓。”
夜君离眸光微动:“北狄犯边,边境百姓流离失所,这是难免的。”
“难免,却不该视而不见。”沈清辞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卷图纸,“我想在京城设立几处善堂,专门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
图纸上详细绘制了善堂的布局,分为施粥区、医馆、临时住所,甚至还有教授孩童识字读书的学堂。
夜君离仔细看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此举甚好。只是,这笔开销不小。”
“我已经算过了。”沈清辞又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王府每年的俸禄,加上我的嫁妆,足够支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想请京城中的富商捐资。”
“你打算如何说服他们?”
沈清辞微微一笑:“不是说服,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三日后,摄政王妃要在城南开设善堂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起初,不少人都以为这不过是贵妇人们一时兴起的善举,直到他们看见沈清辞亲自站在施粥棚前,为流民盛粥。
“王妃,使不得啊!”管家急得直跺脚,“这等粗活,让下人们来做就是了。”
沈清辞挽起衣袖,动作熟练地将热粥盛入碗中:“流民也是人,他们需要的不仅是施舍,更是尊重。”
她抬眸看向排成长队的流民,其中有不少妇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粥碗,小声道:“谢谢夫人。”
沈清辞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孩脸上的污渍:“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呢?”
“我叫小草...爹被北狄人杀了,娘病死了...”女孩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粥碗里。
沈清辞心中一痛,前世家族覆灭时的无助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柔声道:“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善堂里,这里会有嬷嬷教你识字,也会有大夫给你看病。”
站在不远处的夜君离静静看着这一幕,眸光深沉。随从低声道:“王爷,王妃已经在此站了两个时辰了,要不要...”
“不必。”夜君离抬手制止,“让她做她想做的事。”
这时,一队华丽的马车在善堂前停下。安国公夫人从车上下来,见到眼前的景象,明显愣了一下。
“夫人来了。”沈清辞迎上前,举止依然优雅,丝毫不显狼狈。
安国公夫人看着她沾了米渍的衣袖,神色复杂:“王妃亲自施粥,实在令人敬佩。”
“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沈清辞引着她参观善堂,“夫人请看,这里收容的多是边境逃难来的百姓。他们失去了家园,有的还失去了亲人。我们提供的不仅是温饱,更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们走过医馆,里面坐着几位京城中有名的大夫,正在免费为流民诊病。再往深处是学堂,十几个孩子正跟着先生识字念书。
“这些孩子若是无人管教,很可能沦为乞丐甚至盗匪。”沈清辞轻声道,“但现在,他们有机会读书明理,将来或许能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安国公夫人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愿捐银五千两,助王妃扩建善堂。”
“夫人大义。”沈清辞浅浅一笑,“不过,我更希望夫人能助我一事。”
“何事?”
“我想请夫人担任善堂的女监事,每月来此巡视一次。”沈清辞看着她,“有夫人这样的贵妇表率,相信会有更多官家夫人愿意伸出援手。”
安国公夫人怔住了。她原以为沈清辞只是要钱,没想到是要她亲身参与。看着那些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神,她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
消息传开后,京城哗然。谁也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安国公夫人竟然会亲自参与善堂事务。很快,兵部尚书夫人、吏部尚书夫人等纷纷效仿,有的捐钱,有的捐物,更有的亲自来善堂帮忙。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在善堂后院查看新收容的流民名册,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争执声。
“我们老爷是京城首富赵万金,今日特来拜访王妃!”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高声叫道,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笼的小厮。
善堂的管事嬷嬷为难道:“王妃正在忙,还请稍候...”
“什么事?”沈清辞缓步走出,目光扫过那几个沉甸甸的箱笼。
赵万金上前一步,倨傲地行了个礼:“听闻王妃开设善堂,赵某特来捐银一万两。”
围观的众人发出惊叹声。一万两,足以支撑善堂半年的开销。
沈清辞却只是淡淡一笑:“赵老爷好意心领了,但这银两,我不能收。”
“为何?”赵万金愣住了,“王妃不是正在募捐吗?”
“善堂确实需要银两,但更需要对得起良心。”沈清辞声音清冷,“我听说赵老爷的绸缎庄,前日刚刚赶走了一批从北边逃难来的工人,只因他们影响店铺生意。”
赵万金脸色一变:“这...这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赵老爷心里清楚。”沈清辞转身欲走,“善堂只接受真心行善之人的捐赠,赵老爷请回吧。”
赵万金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让他如坐针毡。
“等等!”他终于咬牙道,“王妃,赵某知错了。我这就回去重新安置那些工人,并且...并且再捐五千石粮食!”
沈清辞这才转身,唇角微扬:“既然赵老爷诚心悔改,善堂自然欢迎。”
这件事很快传遍京城,人人都道摄政王妃明察秋毫,不取不义之财。更多的商人闻讯而来,不仅捐钱捐物,还主动提出雇佣善堂中的流民,给他们谋生的机会。
一个月后,善堂已经扩建了三倍,收容了上千流民。更令人惊喜的是,其中一些有手艺的流民开始在善堂的帮助下重操旧业,制作的工艺品在京城大受欢迎。
这日傍晚,沈清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王府,却发现夜君离在院中等她。
“王爷今日回来得早。”她微笑上前。
夜君离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草屑:“看你辛苦,特意早点回来陪你。”
二人在庭院中漫步,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你可知,如今京城百姓都称你为活菩萨?”夜君离忽然道。
沈清辞轻笑:“虚名而已。我做这些,本就不是为了名声。”
“我知道。”夜君离停下脚步,深深看着她,“但你的善举,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
“哦?”
“边境流民问题一直是朝廷的心病。处置不当,极易引发民变。如今你妥善安置了他们,消除了这个隐患。”夜君离眼中带着赞许,“更妙的是,你让那些富商心甘情愿地掏钱,还整顿了商界风气。”
沈清辞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想把善堂推广到各州各县,让天下再无流离失所之人。”
“这个梦想很大。”
“但有王爷在,我相信一定能实现。”
夜色渐深,书房中的烛火却依然亮着。沈清辞伏在案前,仔细规划着下一个善堂的选址。夜君离坐在她对面的书案后批阅奏折,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
“对了,”沈清辞忽然想起什么,“我今日在善堂发现几个识字的流民,他们说是从北狄逃来的商人。”
夜君离抬起头:“北狄商人?”
“嗯。他们说北狄内部正在权力更迭,新即位的王子暴虐无道,这才导致边境动荡。”
夜君离若有所思:“这个消息很重要。若是属实,我们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沈清辞微笑:“看来,善堂不仅能救助百姓,还能为王爷收集情报。”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夜君离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等这些事情了结,我带你游遍大启江山,看看你帮助过的每一个地方。”
沈清辞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一片温暖。前世的仇恨依然在心中,但她已经学会了用更宽广的胸怀去看待这个世界。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京城在月色中沉睡,而善堂中的灯火依然亮着,如同暗夜中的星光,照亮着无数人前行的路。
沈清辞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她会坚定地走下去。不仅为了复仇,更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值得守护的生命。
而此刻,在善堂最深处的房间里,一个看似普通的流民悄悄展开一张密信,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信上只有一行小字:“已取得信任,静待指令。”
夜色,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