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单调的海浪声和船只规律的摇晃中流逝。
哈涅尔被单独关押的第二天，铁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响。
一名脸上纹着简朴波浪图案、缺了颗门牙的史凯利格水手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块烤得焦黑、勉强能辨认出是鱼肉的块状物，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以及一杯清水。
“吃。”
水手言简意赅，把托盘往小桌上一墩，眼神在哈涅尔身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和好奇。
哈涅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贵族式的挑剔。
他平静地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拿起那块黑面包，费力地撕下一小块，就着清水慢慢咀嚼。
味道自然谈不上好，腥、咸、糙，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
保持体力是生存的第一要务。
水手没有立刻离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这是一个了解情况的机会。
“我们这是往哪里开？”哈涅尔咽下食物，用闲聊般的口吻问道。
水手咧开缺牙的嘴笑了，带着一种掌握信息者的优越感：“去卢戈船长的地盘。‘海狼之巢’。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史凯利格了，大陆佬。”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听说你跟船长说了些有趣的话？关于……北边那头老狮子？”
哈涅尔心中一动。
消息传得很快，看来卢戈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也并未将他的话视为纯粹的胡言乱语，甚至可能有意无意地让手下知道了一点风声，来观察反应或测试传言。
“只是些风闻，”哈涅尔含糊地说，“大海上的风，总会带来点远方的消息。卢戈船长似乎对这些风的方向感兴趣。”
“风的方向……”水手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的轻视稍微褪去了一点，多了些探究，“能带来金子、好铁和没有洞的帆布的风，谁都感兴趣。但要是只带来湿气和麻烦……”
他哼了一声，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那得看掌舵的人，能不能从风里分辨出机会。”
哈涅尔慢条斯理地撕着鱼肉，尽管味道令人皱眉，他还是吃了下去。
水手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重新锁上了门。
但哈涅尔知道，这次简短的交流是一个信号。
卢戈在观察他，手下的人也在观察他。
他必须尽快拿出更有实质性的东西，光是一个空泛的取代口号是不够的。
接下来的半天里，哈涅尔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回忆和梳理中。
他像个最苛刻的考古学家，在记忆的废墟里翻找任何可能与史凯利格、与克拉茨、与当前时间点相关的碎片。
克拉茨是传统史凯利格价值的化身，这既是他的力量源泉，也可能成为绊脚石。
如果有一些新的机遇或威胁，需要打破陈规、采取更灵活甚至不那么荣誉的手段才能应对，克拉茨的坚持可能会让他的家族错失先机，或者显得保守僵化。
卢戈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可以利用的。
史凯利格群岛一直试图在大陆势力的夹缝中保持独立和超然。
克拉茨作为重要首领，必然对北方诸国和尼弗迦德都抱有警惕，不愿轻易卷入。
但这种谨慎，在某些渴望通过与特定大陆势力合作来获取巨大利益（比如垄断某种贸易、获得精良武器支持）的野心家看来，可能就是怯懦或缺乏远见。
哈涅尔依稀记得，克拉茨似乎有子嗣，但具体情况和是否堪当大任，记忆非常模糊。
任何统治结构的继承环节，都可能是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卢戈能证明自己比克拉茨的继承人更有能力带领人们获取财富和荣耀……
史凯利格并非铁板一块。
图尔塞克家族、迪门家族……他们与克莱特家族的关系是牢固的联盟，还是暗藏竞争的平衡？
是否存在历史积怨或利益分配的不满？
这一点至关重要，但哈涅尔缺乏具体信息。
而哈涅尔的筹码有哪些呢？
尼弗迦德的扩张野心，这是最大的变数。
恩希尔皇帝的目标是统一整个北方大陆，他的海军和影响力迟早会触及海上航线，甚至可能觊觎史凯利格的战略位置。
如果尼弗迦德试图拉拢或压制群岛，克拉茨会如何应对？
卢戈又会如何看待这个机会？
是坚决抵抗，还是……暗中接触，待价而沽？
北方战争导致的物资流动，持续的战乱会影响贸易路线。
某些原本安全的航道可能变得危险，而某些偏僻的航线可能因为躲避战火而繁忙起来。
掌握这些变化的海盗，就能像蜘蛛守在网的最佳位置。
大陆上哪些地方对史凯利格特产的需求会增加？
哪些大陆物资会变得紧俏？
魔法与怪物相关的知识，这是哈涅尔可能拥有独特知识的领域。
巫师世界充满了魔法遗迹、怪物巢穴和稀有素材。
史凯利格群岛本身也有诸如斯瓦勃洛图尔这样的传说和遗迹。
一些特定的魔法材料或怪物部位，在大陆的黑市或某些术士那里价值连城。
如果哈涅尔能预言或知晓某个即将显现的魔法现象，或者某个珍贵怪物的准确出没地点和猎取方法，这对卢戈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和声望。
思路渐渐清晰，但哈涅尔知道这还不够。
他需要验证和细化。
他需要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一年？
尼弗迦德和北方的战争进行到哪一步了？
史凯利格群岛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这些信息，只能从卢戈或他的手下那里套取，或者在抵达所谓的海狼之巢后观察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