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摊开的流水,在新居的小天台上缓缓淌过。云疏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躺椅的位置越躺越贴合身形,楼下哪家包子馅料最足他也了然于心,连棋摊的张大爷也习惯了他这个总是“运气很好”的年轻棋友。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云疏刚结束一局直播,依旧是随手解决了几个观众提出的“家里感觉不对劲”、“最近总做噩梦”之类的小问题。他关了设备,习惯性地陷进躺椅,拿起旁边小几上喝了一半的冰镇乌龙茶。
就在他心神最放松,意识介于清醒与朦胧之间的那一刻,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浩瀚无边的识海中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那感觉……很熟悉。带着阳光晒透树叶的暖意,带着经年累月的沉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询问般的孺慕之情。
是那棵老梧桐树。
他立刻辨认出了这意念的源头——原来那个老街公园里,陪伴了他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老树。它似乎终于从拆迁的喧嚣和环境的剧变中稍稍稳定下来,感受到了远离的“故人”那平和而强大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传递来了一丝问候。
那意念很模糊,不成语句,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绪:有点茫然,有点不舍,还有一点点确认他是否安好的探寻。
云疏闭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棵灵智初开、懵懵懂懂的老树,感知竟如此敏锐,跨越了小半个城市的距离,还能精准地找到他。
他甚至能“看”到那棵老树在夕阳下孤零零立着的画面,周围的伙伴(其他被移走的树或留下的空地)都不见了,只有它因为树龄和云疏曾无意间散逸出的气息滋养而被特意保留、移栽到了新规划的公园位置。
懒得睁眼,也懒得动用太多神念,他只是顺着那丝感应,将自己的意念如同回信般轻轻传递了回去。
没有言语,只是一种平静温和的情绪,像一阵无形无质的风,拂过老树每一片感知到他的叶子。
“我很好。”
“新地方,也不错。”
“你也要好好长。”
简单到极致的意念,却蕴含着让那模糊的树灵瞬间安定下来的力量。那边传来的波动变得平稳而愉悦,仿佛被顺毛抚摸的小动物,传递来一股依赖和满足的情绪,然后,那丝微弱的联系便缓缓减弱,如同朋友间打完招呼,各自回归生活。
云疏依旧闭着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这感觉,倒也不坏。像是一个沉默的老友,隔着距离,互报了一声平安。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不那么冰的茶,心里想着,等哪天实在闲得没事,或许可以溜达过去看看它。毕竟,能被他无形中滋养出些许灵性,也算是一场缘分。
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楼群,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楼下传来家长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晚风带来隔壁家炒菜的香气。
云疏放下茶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在夜幕完全降临前,再瘫一会儿。与旧居地的联系,并未因距离而切断,反而以这种奇妙的方式,维系着一份宁静而长久的牵挂。
万物有灵,情谊长存。于他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生命中,这些微小的、温暖的联结,或许正是让他依旧觉得这烟火人间,值得驻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