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定在城郊一处僻静的茶室,私密性极好,是沈清澜过去偶尔会来整理思绪的地方。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选了最里间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白沙、青苔、几块顽石,构成一幅极简而富有禅意的画面,与她此刻的心境莫名契合。
她没有刻意装扮,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未施粉黛,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沉静如水,锐利如星,已然足够摄人。
侍者刚为她斟上一杯清茶,门外便传来了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包厢门口停顿了一瞬,似乎在调整呼吸,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陆寒霆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窗边的她,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场无声的海啸——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小心翼翼的审视,有深埋的痛楚,还有一丝……几乎不敢流露的、微弱的希冀。
他看起来,比在财经新闻里看到的,要真实得多,也……疲惫沧桑得多。
沈清澜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起身,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陆寒霆缓步走进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的动作看似从容,但那细微的、几乎不可查的僵硬,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侍者上前询问他用什么茶,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不用,谢谢。”
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长达十年的沉默与隔阂。
陆寒霆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陌生的沈清澜,是否真实。他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干涩的:
“你……身体好了?”
他知道了她高烧入院的事。沈清澜并不意外,以他的能力,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好了。”她回答,声音清晰而平稳,听不出喜怒。她没有寒暄,没有铺垫,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躲闪,只有一片坦荡的、近乎冷静的决然。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打破了所有的伪装与僵持。
“陆寒霆,”她说,“我们谈谈。”
不是疑问,不是请求,是一个宣告。宣告这场迟到了十年的、真正的对话,正式开始。
这六个字,她说得极其平静,没有指控,没有怨愤,甚至没有特别的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陆寒霆的心上。
他浑身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剧烈的情绪,那里面有心痛,有愧疚,有释然,也有……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沉重。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白色。
他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
“好。”他哑声回应,声音里带着磨损的沙哑,“谈什么?怎么谈?都听你的。”
他交出了所有的主动权,将自己置于一个完全被动的位置,等待着她的审判,或者……救赎。
沈清澜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痛楚与顺从,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恨意而产生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温暖,目光沉静地落在清澈的茶汤上,然后,再次抬起,迎上他复杂而专注的视线。
风暴,即将在绝对的平静中,正式登场。